【丁香】餡餅(六)(小說)
要是一味地寫推銷東西,您肯定感到乏味,也違背了寫作的“平鋪直敘,不突出重點”的大忌。所以,再寫最后一個章節(jié),就不打算再編下去了。
因為在乳膠店里差點遇到強買強賣,個人心存極不舒服的感覺,回到車上還在罵罵咧咧:哪有像這樣做生意的?那床墊能比普通海綿床墊能好到什么程度?真他媽的不像話。
小清見各人心存不滿,一改剛才在乳膠店看住出入口的門神形象,裝作所謂“游客”貼心人的樣子說:“我早說過,你們需要就買,不需要就不要瞎講廢話。早知乳膠店這樣做生意,我就不帶你們來了。好了,下一站,我們參觀一下玉石店,讓大家增長點見識。我保證,這家玉石店決不會像剛才乳膠店那樣的,大家放心!”
像打游擊一樣,大巴左拐右轉(zhuǎn),我都有點分不清方向了,終于在一家叫“清碧玉石齋”的大廈門前停下。這家玉石店看得出來實力雄厚,因為裝璜很高檔。
一進(jìn)大廳,一位妙齡女孩把我們迎進(jìn)一間小會議室,待大家坐下后,她戴上耳麥開講了。正如小清所言,人家開場就叫大伙放寬心,說大伙買賣自由,決不推銷任何東西。之所以留在大伙,就是因為當(dāng)前玉石市場魚目混珠。為保護(hù)消費者權(quán)益,他們講解如何鑒別真假玉石的知識。
講了約五分鐘,一位約四十歲上下的女人(不過也說不準(zhǔn),因為化妝過的女人的年齡不好估)一陣風(fēng)地走進(jìn)場內(nèi),她首先朝我們深深地一躬:“各位叔叔阿姨,得知你們到來,我十分高興。我先向各位叔叔阿姨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晚,是這家公司的老板。見到你們各位,我激動得想掉眼淚,你們就是我的親人!因為三十年前我在你們海西商廈租過柜臺做過生意,我清楚地記得,縣城在的那個鎮(zhèn)叫什么安心鎮(zhèn)?不對,叫心安鎮(zhèn)!那時我是一個一無所知的小姑娘,得到了你們海西好心人的幫助,是你們海西人的照顧,我的生意才越做越大,最終成為這個擁有數(shù)億資產(chǎn)的有實力的公司!你們來了51個人是吧?小劉你為我接待一下父老鄉(xiāng)親,我去準(zhǔn)備一點小禮品。叔叔阿姨們大家不要小瞧這個小劉,這個小伙子也是孤兒,被我收養(yǎng)十年了,現(xiàn)在能挑起大梁了,玉石方面的知識足可以教你們。
小劉將大伙招集,把柜臺圍住,通過隨身的小喇叭說:爺爺奶奶們,你們年歲大了,以后出門難免會受到上當(dāng)受騙的。在我們內(nèi)行人眼里,玉石分三類,即A貨、B貨和C貨。C貨是什么呢?就是假貨。他們通常是用琉璃、塑料、高檔一點的用環(huán)氧樹脂膠做的,是完完全全的假貨;B貨是什么呢?諾,就是這個:他們是拿玉石的邊角廢料燒制而成,里邊的花色是激光做的,再用硫酸處理,一般人很難看得現(xiàn)來,諾,這是這個;而A貨呢,是正宗的玉石,沒有參雜,像我,就是A貨(眾人大笑),因為我自從娘肚里出來,沒整過容,沒接近過女色,至今還是童男子(眾又大笑)。
正當(dāng)小劉還想接著介紹的時候,那個李晚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坝H愛的叔叔阿姨們,小劉剛才有沒有向各位推銷玉石呀?”
“沒有!”
“好,小劉,現(xiàn)在請你完成一個任務(wù),去找到叔叔們的導(dǎo)游,把贊助費結(jié)給他,讓他帶著叔叔阿姨們趕快去賓館休息,不要把老人累壞了!”小劉應(yīng)聲出去?!盎貋?,請技術(shù)人員把我們這間屋的視頻打開,把錄像刻成光盤?!?br />
“親愛的叔叔阿姨們,你們一共五十一人,我為你們準(zhǔn)備了五十六份禮品,請領(lǐng)隊的上車后發(fā)給大家。跟您老申明,東西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是0.2克黃金做成貔貅,包在水晶中的,論價格,黃金340元一克,0.2克黃金不到70元,連同水晶及加工費不到一百塊錢。瓜子不飽是人心,這算是留給各位叔叔阿姨一點紀(jì)念。那位叔叔要問,憑什么要送給我們這些人一共四千多塊錢的禮品呀?第一我剛才說過,我同海西有感情;第二,實不相瞞,我想請各位叔叔幫我一個小忙。”
一聽這話,有幾位以為要推銷物品,便朝門口挪。那個小劉和小清都守在門口,出去不得,只好又挪了回來。李晚說:“叔叔阿姨們不要怕,我李晚不會學(xué)那些無良商人,強行向老人推銷部品,那是強賣強買,是喪盡天良!”
眾一聽,放下心來。李晚又說:“是這樣的,我們河西省玉石公司共25家,其中有假冒偽劣,所以國家要清理去6家。等你們回程的路上,將有省旅游局的領(lǐng)導(dǎo)向你們搞調(diào)查,我只希望你們能在我們的公司的滿意的小格子內(nèi)打上一個勾,這點各位能不能做到?”
“能!”
“我們公司叫什么名字?”
“清碧玉石齋!”
“我叫什么名字?”
“李晚!”
李晚向各位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次謝謝叔叔阿姨,謝謝!我還有一個忙要幫,本來我今天應(yīng)該陪各位叔叔阿姨吃午飯的,無奈飛機(jī)票已訂好,12點要飛回廣東,因為我奶奶后天要做九十大壽。各位知道我為什么叫‘李晚’嗎?實不相瞞,我是一個孤兒,是我奶奶是晚間撿回家的!我的親生父母是啥模樣我都沒見過,我奶奶是我唯一的親人。我們廣東人迷信,其實也不叫迷信,因為我記得海西好像也有這種說法,叫‘添人添壽’,我們那邊也是的,多一個人祝壽,老人的福份便多一些。下面我對著鏡頭說一聲‘奶奶’,各位叔叔阿姨能接著說一聲’‘生日快樂’嗎?”
“能!”
“好,祝奶奶——”
“生日快樂”!
眾人一邊喊著,一邊對著鏡頭做著剪刀手。李晚朝大家深情地鞠躬,接著說:“各位叔叔阿姨,看起來我李晚很風(fēng)光,生意說成功吧,談不上,但每年收入幾千萬還是輕飄飄的。說實話,實際上我是很孤單的,因為無父無母,奶奶家在那邊也是孤門小姓,所以能為奶奶買生日蛋糕的人沒有幾位,而人家大戶人家動不動就是百十盒。我想,在座有沒有哪位叔叔阿姨能為我九十歲的奶奶買盒蛋糕呢?”
“能!”應(yīng)聲如潮。
“好,我替我九十歲的奶奶感謝叔叔阿姨”。李晚又向大家行鞠躬禮。小劉拿著小本子,挨個收錢。老汪拿出一百塊錢,但小劉說:“叔叔,我們廣東那邊物價比這邊貴得多,一盒蛋糕要六百塊呢!”老汪一聽,紅著臉又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五百。也有的老人錢不夠,也有的舍不得往外掏,所以一圈子下來,收了十三個老人的錢,共7800元。李晚吩咐小劉:“既然各位叔叔阿姨如此敬重我奶奶,我李晚也不能做薄情的事。小劉,去準(zhǔn)備十三份禮品,一千二百八的那種,拿來算作回禮送給剛才的十三位叔叔阿姨?!?br />
出了六百塊錢,得到一千二百八的禮品,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趁小劉準(zhǔn)備禮品的當(dāng)口,老頭老太又議論開了。這個說,我看這閨女就是不是坑人的人;那個說,這個丫頭心眼好,沒怪生意做得這樣大......
小劉發(fā)了禮品,李晚又開口了:“叔叔阿姨,我回贈的禮物,你要是現(xiàn)在就打開呢,福氣只能帶給您一個人;您要是回家當(dāng)著家人的面打開呢,就能給一家人帶去運氣,所以,我勸您還是回家當(dāng)著你的老伴和孩子們一同打開才好。離去機(jī)場的時間還早,我還想和你們拉拉家常。其實在生意場上,我們女人打拼是不容易的,成功的更是少得可憐,因為我們女人心軟,總是憑良心做生意。您們肯定要問,你這么大的店面,為什么禁止向客人推銷東西?實話說了吧,我李晚總是采用一種很特別的經(jīng)營方法,告訴你們也無所謂。因為金銀玉器的銷售價中,經(jīng)銷商的利潤要占一半,就拿你們海西的玉器來說吧,如果賣價一萬,在我這四到五千就成交了。我們經(jīng)常結(jié)交一些老朋友請他們回去幫我們做廣告,憑我李晚的名片,在當(dāng)?shù)刭徺I我們供的貨一律半價。就是說,你要是與我做成朋友,去海西市任一家店買青碧玉器,只收半價。但是要想與我們交成朋友,得付出三千九百九十九塊錢,我才能保證你以后能買到半價的玉石,因為這公司規(guī)定的,作為老總我也不能違規(guī)。大家愿意不愿意?”
“......愿意......”
這次因為數(shù)額大了,老頭老太也知道錢是好東西,回答的稀稀拉拉,只有三、四個人答應(yīng)。小劉收下其中三個人的錢,輪到黃老大時,他臉色通紅,左掏掏右掏掏,兩手只搓。
李晚關(guān)心地問:“怎么啦,錢不夠?”
“不夠,我的五千多塊錢全用完了!”
“劉經(jīng)理,把門外的導(dǎo)游請進(jìn)來?!?br />
小劉應(yīng)聲把小清領(lǐng)了進(jìn)來。李晚向她說明情況,小清很爽快把四千塊錢借給了黃老大,黃老大轉(zhuǎn)手交給李晚,成了公司的”VIP”。
見時間不早了,大伙不敢耽誤了李晚的航班,相互客套一通,皆大歡喜回到大巴上。
我剛坐下,老黃也回來了。我鼻子嗅嗅,怎么有一股臭味?再聞聞,這臭味直充腦門。我忙叫左鄰右居看一下有沒有人買了什么臭豆腐之類的,老黃也聞到了,忙朝自己的旅行包里扒拉,后來他掏出一個塑料袋,只見里邊朝外爬著白色的蟲子,我估計是蛆-----那正是他前天撕開吃的扒雞!一車人都對老黃表示不滿,老黃紅著臉,有點不舍地將還有大半袋的扒雞扔到車外的垃圾筒里。
我愈加不滿,臉上不自覺就帶著對老黃厭惡的表情。老黃感覺到了,好像漫不經(jīng)心地自言自語地說:“誒,沒有辦法,我就是讓人討厭的人。不過,我也看不起有些人,看起來人五人六的,可一分錢拴在褲腰帶上,都舍不得花?!闭f完,還挑釁地剜了我一眼。
其實,我的為人是很刻薄的,出口傷人是我的強項。面對老黃的挑釁,我毫不客氣的還擊道:“你們城里人有錢喲,對一個毫不相識的老人過壽,都出手大方能買幾百塊錢的蛋糕,我不知你的父母過壽時,你買些什么;我不知你的表叔娘舅過壽時,你買過些什么?他們過壽時,你花過六百塊錢嗎?說實話,撒謊遭雷劈!”
“你、你、你!”老黃氣得不輕,“九十多歲的老人過壽,我盡點孝心,礙你什么事?”
“不關(guān)我事。不過你交的朋友花了四千,估計回家后,罪是不好受的!”我繼續(xù)挖苦你。
“哼!我高興,我一分錢沒有,我照樣借到錢,我照樣交朋友!以后我再買玉石,都是半價,有些人看著紅眼去吧!”
說完,老黃不再搭理我,而是撥打電話,叫他的老婆轉(zhuǎn)錢到小清的手機(jī)上,被老婆痛罵;此路不通,又撥打兒子的電話,兒子也不理他;再撥打閨女的電話,也是無功而返。
過了十多分鐘,老黃見家里不轉(zhuǎn)錢過來,遞根煙給我,我擺擺手。他涎著臉討好我,“能不能借四千塊錢給我?一到海西,我就還你!”
“對不起,不借!到了現(xiàn)在,你還不后悔?”
“我有什么后悔的?不借拉倒!”
又過了頭十分鐘,我又問老黃,“后悔了嗎?”只見他臉有點紅,說話也不像剛才那樣硬氣了:“奶奶的,頭腦不夠用了,我可能上當(dāng)了!”
當(dāng)我確定他后悔之后,我小聲地對他說:“你聽我的?,F(xiàn)在小清向你討錢,你先拖著,等車一進(jìn)我們省境內(nèi),你就打電話報警!”
老黃疑惑地問:“報警有用?我可是當(dāng)面向小清借過錢的,大伙都看到的?!?br />
“報警有用。第一,是小清把我們帶到玉石公司的;第二是小清看守住出入口不讓我們出來亂走的;第三是小清借錢讓你受人騙的,他們是一伙的?!?br />
“好,我聽你的!”
時間不大,這時大巴還在河西境內(nèi),小清走到我們跟前對老黃說:“老爺子,你說一到車上,就還我錢的呢?”
老黃漲紅了臉:“兒子和閨女都不轉(zhuǎn)錢來,叫我有什么辦法呢?沒有錢!”
小清一聽大驚:“老爺子,玩笑不帶這樣開的呀!我借給你的四千塊錢,可是租這大巴車的車費,你不還我錢,我就沒有辦法給車費,這大巴車要是把我們停在這高速上,可怎么辦?”
大巴車司機(jī)一聽說沒有錢付車費,就把車停在應(yīng)急車道上,不走了!
車上老人一見炸了鍋,有人提議道:“我們五十多人,一個人出八十塊錢,讓大巴車快些走吧!”提議得到很多人同意。這時我站起來大聲說:“你們不要亂出騷主意,要是錢多燒得慌,你一個人出錢也不關(guān)我的事,我決不出一分錢!司機(jī)師傅,你確定不走了?我數(shù)到十,你要是不啟動大巴,我立即報警,我能叫你這輩子再也開不了大巴車!同時我也能叫這家旅游公司從今天起就關(guān)門!好,一、二......”我還沒數(shù)到五,大巴車轟然啟動,司機(jī)對我說:“你有種,到地頭下車我們再說!”
小清再次走到老黃面前,可憐兮兮地說:“各位叔叔阿姨,你們也有孩子在外打工,你們就能看我白白地貼上四千塊錢?那可是我一個月也掙不來的呀,我還有父母孩子呀要養(yǎng)活呀!黃叔叔,您快想想辦法呀!”
老黃也急得要哭了,嘟嘟啷啷說不出個完整話來,小清聽不懂,便轉(zhuǎn)問我,說是想知道老黃說些什么。我說:“小清姑娘,實話對你說了吧,這老黃得過癌癥開過兩次刀,麻藥過量把頭腦弄壞了!你要是把他給逼死了,他的兒子可不會饒了你們!你知道他兒子黃彪嗎?蘇中省有名的黑道人物,據(jù)說身背幾條人命!你要是有膽量,碰碰看!”盡管小清也見過世面,但聽說黃彪,一下子便泄了氣。原來,蘇中北部還真有一個黑道人物黃彪,我硬把老黃的兒子編成黑道人物,這黃彪在我們方圓幾百里是沒有人不怕的。
泄了氣的小清自找臺階下,苦惱著臉說:“怎么遇到這樣的人!我打電話看公司領(lǐng)導(dǎo)能不能處理這事,要是處理不了的話,我只好報警了!”說完悻悻地去打電話了。
后來的事不了了之,也沒有人向老黃要債。到家后,老黃緊緊地拉住我手,要我去他家“弄兩杯”,我沒有理他,徑自回家了。
這次“旅游”算是結(jié)束了!盡管很無聊,但增長了我的見識,想想還是劃算的。最后,我奉勸足下:如果有時間,請多回家陪陪老人,他們太孤獨、無聊了,所以想出去走走,卻沒想到落入騙子的魔掌;第二是請您記著“只要不想貪便宜,就不會上當(dāng)”這句話,遇到“好事、巧事”,先想想人家為什么要讓你討這巧,不要落入餡餅背后的陷井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