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是玫瑰,也要花開(賞析) ——簡評草根女詩人三笑的詩集《把時光扔進火里》
1
三笑,她的真名叫做雷楊梅。作為一個淡泊名利的三峽鄉(xiāng)土草根女詩人,她不求名利,堅守詩性,一直在最自我的空間方式抒寫心靈的情歌。她的詩,靈動娟秀,意象鮮明;鮮有造作和嬌柔;是個人靈性的表達,而且這種表達純粹因為對詩的摯愛。
本詩集系三笑原創(chuàng)詩歌選,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枕著城市的浮華與虛無》,主要收集她原創(chuàng)的碎片和詩的腳尖,是本詩集的主體部分。第二部分《看稻花里的笑臉》是特色部分,主要是以三峽鄉(xiāng)村為謳歌對象的樂章;是沉甸甸果實,是對故鄉(xiāng),對親人,對鄉(xiāng)土的藕斷絲連的鮮果集萃。第三部分則是一系列的主題組詩選集,以《我在風月渡口》統(tǒng)帥八組詩。
對于女性的原創(chuàng)而言,詩歌這種載體是實現(xiàn)自我和展示自由的最文藝的方式,也是構建心神世界的最切合的一種文藝范方式。盡管當代詩人已經(jīng)被社會化拋棄,但是女詩人不在意被拋棄,他們學會了在被鄙夷和權威之下的“華爾茲舞步”。寫作詩歌本身就是一種“大膽”,是對自我和靈魂的流放。在微信和抖音還沒有如此張揚人性之前,她一直自覺讀用筆記的方式寫下“分行的文字”,記錄“觸機的片段”。這種羞于表達,只會自珍的寫詩的女人很多,就像狄金森:這是一個身份被后來“敲定確認”的美國女詩人,將所有的詩稿收藏,不為發(fā)表只為自己記錄她對詩和情的無比眷戀和熱愛。比如剛剛獲得2020年諾貝爾文學獎的女詩人露易絲·格麗克。
也許是機緣巧合,因為躋身在云陽詩朗誦文化群,而被刻意啟發(fā)下,三笑終于嶄露頭角,羞澀地也學牡丹開。
2
對于才女三笑而言,詩,首先是而且必須是對情感的“渴望”;這種渴望,更多是不是想要表達,而是需要“傾述”。猶如李清照的“尋尋覓覓”的那種恍惚狀態(tài)……
雪蓮的瀑布終是凝成了琥珀
天光云影寫下傳奇輕唱
百靈鳥的羽毛
輕撥碧波的弦
一串串珍珠落入湖底
你的眼眸落進了笑聲
——(《清水湖》)?
上面的句子就是“三笑的詩”這些意象和構思很巧慧,既有約定俗成的景象,更有獨處一隅的發(fā)現(xiàn)。相對而言,詩歌的方式無疑更比歌舞器樂顯得更聰穎和靈巧。倘若說才藝是一個大花壇的,那么在諸多適合女性的才藝里,唯有繆斯之花,才是抒情詩人最珍貴的心靈的玫瑰。然而,三笑盡管是草根的草根,但是纖細而入微,窈窕而動魂,婉約地表現(xiàn)了新的世紀以來,一個覺悟的女人對詩和愛的詮釋。
一讀三笑的詩:
詩的語言很個性,隨意不失親和力。比如《誰的眉間沒有風雨》:沒事的/誰的眉間沒有風雨/只不過你的風雨提前到來/;再比如《一個秋日的午后》娓娓道來:她微閉眼睛是那么安詳/疼痛像潮水/透過模糊的眼/母親的苦難劃過心底/風霜雕刻的臉龐……
春風吹不醒嫩芽
心上爬滿棘藜
挑破傷痕累累的誓言(《婚姻》)
再讀三笑的詩。詩的意象很驚艷,比如《時光裂開一道縫隙》:風很輕/她努力地抓住背后的蛇芯子/曼珠沙華詭異地笑著/一顆顆頭顱掛在樹上瘋狂舞蹈/……這很輕的風的手“抓住”的感覺,這舞蹈的“頭顱”,真“詭異”。再比如玉米桿沒有完成使命/以倒伏的青春無聲地吶喊/泥土背叛誓言……
破舊的長衫
掛在咸亨酒店的蛛網(wǎng)上
飲一杯隔世的迷茫(《在江南》)
三讀三笑的詩:
鋪排的情緒醞釀了很久
等待這一刻的喧泄
聲音和物件翻涌
車轍抓住機會
握緊浪濤拖拽白色巨龍
玉米桿沒有完成使命
以倒伏的青春無聲地吶喊
泥土背叛誓言
決絕的姿態(tài)
裹挾急流石子
平面成瀑
完成生命的輝煌
——《背叛,醞釀了很久》
這詩,其實是寫大自然的自然現(xiàn)象,風暴中的田野;然而,我們完全可以讀出更深刻的內(nèi)涵——面對期待,我們只能把握住就是“期待”;面對蹂躪,我們不能僅僅是責怪和抱怨,我們因為我們的無知和擔負我們應該承受的責任。
這是詩人應該具有的人文情懷,在詩的節(jié)奏里展示情感的河流,在詩句的意象里替身置換心底的夢寐。女人的詩猶如覺悟的自我對肉體的自我的靈魂“救贖”。這不僅僅是關于書香情懷的老掉牙的話題,而是她習慣用這些奇怪的詞匯或詩行表達更隱蔽的情感。
細膩、多情,坦誠、真實,甚至有幾許天真;懵懂如情竇初開的少女的那樣單純,無忌,清高和傲慢。因為,只有對生活極為缺乏想象力的人,才會沿著一條沒有吸引力的舊路,順著慣性,跟著人群,一直麻木地往前走,還告訴自己“我沒有別的路”。其實,每個人都可以找到獨屬于自己的“瓦爾登湖”,然后在那里展開獨屬于自己的生活實驗。
3
“雞沒了年少的張狂/在柵欄里/踱著方步/”惟妙惟肖;而自己也成為畫面里的主角,“我和貓/蜷縮在古老的藤椅上”(《絲瓜花舉著小喇叭》)。寫出了疲憊之后短暫的安閑情緒。
《聊,看稻花里的笑臉》是一篇關于扶貧主題的詩稿,她和他在聊著他的媽,細節(jié)很鄉(xiāng)村,故事卻悲催,盡管是“笑臉”的標題,卻是含著土地的味道,這是一種帶著咸甜的味:
她吮著手指看稻花里的笑臉
她認識陽光下彎曲的倒影是兒子
我們的噓聲被布谷鳥帶走
老人和兒子都在自己的孤獨里
種花種草種星星種旋風
難能可貴的是,她在詩歌里發(fā)現(xiàn)了自己,她寫到:
我們從淋濕的心情里
得到救贖了嗎
顯然,詩人還原了真生活;但是,生活被命運擠兌;看見的被吟成版畫,沒有看見的卻只能是“捫心自問”。她讀到了自己和自己的本事,她企圖用自己的方式,卻無力改變他人,她只能虐待自己。這就是女性詩人“多變”的“敏感”的,甚至是“無厘頭”的記憶“閃回”。
在特定時間,她在場,這是時間的輪回里又一次涅槃,敏感是女人的天性,而明銳才是女人的針尖。在組詩《季節(jié)是一條輪回的河流》里,她捕捉到了一種情緒:小滿、端午、大暑、立秋、秋分、寒露、谷雨……。在這些農(nóng)耕時代的名詞,這些針尖尖,刺痛了她也卻成就了她不敢也不能不面對的世界——這是一個非田園的詩意的世界,是“舔著青石板的傷口/落葉閃著寒光”;是“賒一點雨露/悄悄安放游蕩的靈魂/長出青青的模樣/”;是“為下一個驛站打開了一個缺口”,卻是“站在斷雁聲里/郵寄一座溫暖的城池/猛然發(fā)現(xiàn)沒有收件人地址/”……
母親只是一個五月的農(nóng)婦
秸稈燃燒
留幾根稻草
裹緊紅苕秧子
還有松散的發(fā)辮
發(fā)辮上爬滿折皺的日子
奶奶的奶奶說她看見屈原抱著石頭在江底游走
——《端午》
她在輪回和期盼里完成了自我靈魂的找尋和救贖。所以,我在整理這一組的詩歌的時候特別安放了一個詞“輪回的河流”。最值得稱道的應該是《時間很窄》這一組詩歌由七首詩歌組成,也不說一氣呵成,而是零零星星地泛黃的老照片一樣。
倘若說季節(jié)是時間的節(jié)點,那么給予這一個女詩人的空間卻是很逼仄的,猶如題目“時間很窄”。不可避免的視野的促狹和人際面的縱深,讓她只能囚禁在一個很自我的小空間內(nèi),猶如穿越小說里的“儲物空間”,一個“心形的U盤”。她期待在“在風月渡口”等待風花雪月,但是卻是柴米油鹽,她邂逅“江南”,卻只能是線裝書里的綺麗,他甚至悲哀到“一粒米盛放空曠的悲哀”。或者這樣說,作為一個女性的詩人,卻很少有愛情的詩章;她忌憚愛的神圣和崇高,那幾乎就是她的可望不可及的遠方。最后,作為編者只好遴選出這樣擠干了水的愛的瓊漿的海綿里尋覓到九首可以叫做“愛情”的詩。
說來委屈,寫來更委屈,她只能包裹住愛的種子,卻不能奢望能夠在輪回的第二空間去萌芽。這一組也許,是本詩集最值得觀看的篇章,卻不說是人間可以現(xiàn)象的浪漫。這一束“愛之花”本來就沒有盛開著、花開過、鮮艷著。
長簫聲里尋找離散的渡口
醉一場/獨舞
一不小心錯過/就是一生啊
她的愛是“一個感嘆號/像一顆針”;她的情是“舊時的人影、一堆堆虛詞/我卻匍匐著就著一個名字、醉了一生/”;愛是迷茫,是尋覓是醉。正如《做不了秋天的情人》嘆息的那樣:
一粒秕谷舉著青澀的空
正確的時間/選擇錯誤的風/錯誤的水/
眼淚/做不了秋天的情人
4
在她的世界里,詩是唯一的寄托的避難的“避風港”,盡管心有余悸的波濤洶涌的,惴惴不安的,在驚喜到驚嚇的過程里,在懊惱和小歡喜里,她找回了一種可以讓自己可以自由的靈界。
在她的故事里,詩不僅是創(chuàng)造而是一種緬懷,這些片段的碎片,構成了她心靈的神殿。
她的本質(zhì)傾向是拒絕現(xiàn)實,回避現(xiàn)實,也就是埃利?!じヂ迥贩磸蛷娬{(diào)的“追求自由且逃避自由”的兩難里,猶如在搖搖晃晃的奈何橋上成為別人的風景;而風景里的所有故事,都是她寫的詩。
所以,詩文里涉及到的愛或者婚姻,都是一種借口。愛的泛濫和愛的義無反顧,愛的糾結和愛的無節(jié)制,成為她們反復吟嘆的借口。
三笑的許多的詩行,就是一種直覺,用了最適合的方式傾吐出來,女人更適合傾述,她們需要鏡像對面的那個人來傾聽。比如關于時間,女性詩人往往對時間沒有概念,他們的眼眸里只有變對不變的向往。這個很哲學很感性。再比如關于書香,其實是對女性精神生活理想方式的向往,掙扎,她們不在意什么方式,她在意的是她們能夠那樣自由地表達,所以,她渴望。
其實“書香”本身就一種更溫情脈脈的意象,一個更曼妙華麗的托詞。是詩人,特別是草根詩人們的生活方式,也是他們的精神支撐:一方面是因為心底的寂寞,永恒而虛空,很無奈。在命運的大前提下,他們無法掌控世界,因為她的世界不屬于他,屬于生而所戀,死而遺憾的藝術。因為她的世界還有和他命運相連的兒女血緣,而躲進書香成為一種逃避的方式,他們用隱喻的意象和無端的歌吟的方式逃避。從本質(zhì)上講女人都是詩人,而會寫詩的女人才是最悲催的女人——她們無悔這種選擇,她們寧愿作繭——正如她們做了沒有選擇的選擇,然后回避現(xiàn)實并且在包裹的意境里萌生情竇初開的那種沖動。
細膩而蜿曲的文筆,總被投影在生活的虛像里,他們發(fā)現(xiàn)可以逃避的自由。
女詩人的抒情是主線,而敘述才是她們的本事;但是,我們更多的發(fā)現(xiàn),她們總是刻意、偏執(zhí)而且大膽的展示這種自由和渴望,猶如面對紅唇,我們無法拒絕,那種主意讓我們痙攣的感動。詩歌里的愛情或者對象更多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是一個同體的靈魂,(猶如她懷胎十月分娩的產(chǎn)兒:溺愛遷就,撒嬌姑息,寵愛至極到?jīng)]有原則的原則;憎恨到位是心如死灰的決絕)在鏡子的對面,和她和她才具有的歇斯底里的愛到永恒。
本來,女人對愛的定義都是轉移的,“遵守”是社會的定義和制約,但是,對于男性則僅僅是道德的規(guī)范,這是不公平的。沒有公平的精神生活是不平等不民主的。這和女詩人的天性是違背的。矛盾的糾結猶如頭上的青絲,靚麗也是那三千青絲,失意也是那心底煩絲。扯不斷,理還亂。時間是間斷的,猶如那些詩篇,這些零碎的景象和景象里虛擬的故事。愛因斯坦認為:“現(xiàn)在、過去和將來之間的差別只是一種錯覺。”而女人的詩更是這種現(xiàn)象的極致表現(xiàn)。
在詩的自由里,自由給人帶來了獨立和理性,但同時又使人陷于孤獨、充滿憂慮,有種病態(tài),天真爛漫,傻傻的愛和恨。
詩人的心就是一潭秋水,明亮時風輕云淡,光波粼粼,柔若肌膚,艷若秋色。暗淡時則是心如止水,淚眼婆娑,殘枝敗葉,冷如寒譚。當女人在寫男人的時候,那男人多半已經(jīng)走遠,遠到地平線,當女人在說愛的時候,愛的灰燼已經(jīng)奄奄一息。
而這一位草根女詩人的詩視覺里總是關照著卻是下面的詞匯:情緒和任性……自由的尺度……愛和被愛……字節(jié)跳動…鄉(xiāng)村故事的苦澀和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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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正在成長的女詩人,自然還有許多不足,就本詩集來說,主要的結痂是許多的詩行本身寫得很妙,但是缺乏“畫龍點睛”之詩之眼;這不僅僅是提煉的問題,而是對詩本身的態(tài)度——完整性和獨特性能夠讓一首詩熠熠生輝。其二是由于是無心無意的興趣寫作,所以缺少整首詩的完整性;所以,我們見到更多的是有感而發(fā)的“碎片”和“情緒”。甚至許多詩稿只能是算作是詩的碎片或囈語。詩人對于主題的提煉猶如在夢境的癲狂里,混沌中缺乏一束光的穿透力。某些詩句由于太過獨立特行,一時難以被人理解。
瑕不掩瑜,作為一個淡泊名利的三峽女詩人。她不求名利,堅守詩性,一直在最自我的空間方式抒寫心靈的情歌。
三笑,是一個草根詩人;三笑,是一個無功利的行吟者;三笑,最難能可貴的是她是一個唯獨不以“情歌”而歌的女詩人。真是:
詩人無意藏,草根奇葩香。三笑回眸處,不為少年郎。
2020年10月9日星期五,三峽劉星寫于三峽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