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冬】最后一只小白鼠(小說)
這是全球生命遭遇滅頂之災(zāi)的警告發(fā)出以后的現(xiàn)狀,所有的實驗室都拼了命,想找到應(yīng)對之策。全球都在進行一場與死神的最終對決。
傳來凄厲叫聲的,是一間臟亂的實驗室。
類似于同等接種病毒的實驗室,在世界各地已經(jīng)普及到農(nóng)村搭建的臨時窩棚了。只要建立一個相對密閉的環(huán)境,這樣的實驗到處都可以做。原本的土地緊張、人口密集、環(huán)境污染,這些現(xiàn)實問題早已把城市給糟蹋個差不多了,從上到下,一直認為這種毫無技術(shù)含量的,污染嚴重且對人類生活存在威脅的實驗,就該撤離城市,搬到鄉(xiāng)下。
于是,一些農(nóng)家小院原本尚且存在的一縷土壤,已經(jīng)被覆蓋。隨之而來的就是各種儀器設(shè)備,白大褂……與之同時,污染產(chǎn)生的各種威脅,從城市轉(zhuǎn)移到了農(nóng)村,開始從土壤滲透到地下水,在所有的水源里蔓延。
隨后,世界發(fā)生了致命的毀滅,一種可怕的病毒肆虐。這種病毒致死率極高,無法治愈,不管是在鄉(xiāng)下還是城市里,人口的數(shù)量正在急劇下降。專家推測,病毒的來源,是水,是陸地上賴以生存的淡水。
“今天的滅活病毒實驗進行得怎么樣?”實驗員1號問大家。
“受體已經(jīng)接種,還在觀察反應(yīng),就目前來看,受體反應(yīng)劇烈,苦苦掙扎?!逼溆嗑幪柸藛T答復(fù)。
1號表現(xiàn)比較平靜,說:“做好記錄?!?br />
受體是一只原本十分活潑的小白鼠。很多的小白鼠,已經(jīng)不再是“小”白鼠了,小型嚙齒動物的身體早就在發(fā)生變化。實驗室僅剩的幾只健康小白鼠,還保留著最后物種的希望。
它們大部分身體開始長大,無限制地吃東西,身體表皮會開裂一條一條血紅色的傷痕,爪子有的越長越長,有的則會脫落,變成像石頭一樣的軀體。而且,它們眼睛黯淡無光,似乎連眼睛里面的液體也被污染,視力急劇下降,遇到什么就啃食什么,直到牙齒磨光,痛苦死去……
樹木的葉子顏色逐漸加深,已經(jīng)開始變?yōu)槟G色。根據(jù)專家公布,所有綠色植物的葉子在變?yōu)楹谏臅r候,地球的供氧系統(tǒng)將遭到破壞,包括海洋在內(nèi),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將會大幅度縮減。這種病毒,對任何生命體都具有感染性,只是所表現(xiàn)出來的癥狀不太一樣。
全球應(yīng)急組織正在加緊統(tǒng)計能用于實驗的小白鼠數(shù)量,實驗員2號被安排到倉庫里清點。
“為什么會少了兩只?”實驗員2號對著清單和現(xiàn)場的小白鼠數(shù)量清點了好幾遍,都發(fā)現(xiàn)數(shù)量不對。
他立刻去找1號匯報。
“是嗎?”1號顯得很驚訝,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反正是健康的小白鼠,跑了也沒事,就當(dāng)作是實驗失敗者,已經(jīng)處理掉了?!?br />
“這樣合適嗎?估計全世界剩不了幾次可以嘗試的機會了!”
“全世界都要毀滅了,你還在乎兩只小白鼠嗎?”1號苦笑了一下。
是的,實驗室里面哀嚎的小白鼠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實驗,又失敗了!
從有在統(tǒng)計內(nèi)的實驗室發(fā)出的共享消息來看,能回應(yīng)的地方越來越少,越來越少,能打通電話的人,也越來越少,越來越少。這感覺,就像是在看著死神一步一步朝著人類走過來,毫不避諱,將生命在你的視角正前方帶走。
“我們的水沒了?”3號和剩余的其他隊員聚集到1號的簡易辦公室里,大家都驚慌失措,無助地望著1號。3號連續(xù)幾天都在忙碌實驗的事情,幾乎一口水都沒有喝過,這種極度缺水的難以忍耐感,讓他接近崩潰。
1號搖了搖頭:“沒了!凈化水源的公司相信他們設(shè)備足以過濾掉水中的任何雜質(zhì),包括病毒??蓪嶋H上,投用了所有的過濾裝置,消毒裝置,把所有參數(shù)都設(shè)置到最優(yōu),結(jié)果就生產(chǎn)出來了一噸不被污染的水源。隨后,所有設(shè)備均癱瘓,無法啟動……”
“沒有水喝,這怎么能行?”
“這么說,我們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著,氣氛已經(jīng)極度恐慌。
“哎!我們被放棄了!”1號繼續(xù)搖搖頭,“位置偏遠,運送水源根本就不現(xiàn)實,剩下的水源,一部分留給了執(zhí)政者,一部分提供給在攻克疫苗的科研人員,可我們這種地方的實驗室,不在保護范圍內(nèi)……”
“上邊給我們下達了最后一次實驗的工作,做完后大家就可以解散了?!?號望著辦公桌上的一個保溫盒,這是運送來的最后一批滅活病毒和相應(yīng)的實驗藥物。
“這么說,上邊這是打算過河拆橋???我們冒著這么大風(fēng)險在實驗疫苗效果,結(jié)果就一個解散的通知?這也太沒有人性了吧!”2號冷笑一聲。
其余眾人開始騷動,議論著上邊下達的毫無人性的通知!
3號猛地朝著墻壁踢了一腳,破口大罵道:“真是見鬼了!真就這樣束手無策了嗎?就我們這種地方的設(shè)備,這么爛,這么落后,大家依然都在努力實驗著,難道城市里面那些大實驗室,拿著先進的技術(shù)和大把大把的資金,就養(yǎng)了一堆廢物?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要么感染病死,要么不喝水渴死,真是兩種好選擇??!”
1號朝著大家揮揮手:“兄弟們,不用抱怨了。我,我上一次去市里實驗室開會的時候見過那里的情況,現(xiàn)實其實更殘酷。他們,他們已經(jīng)征集了很多志愿者,直接用人類來嘗試了。很殘忍,真的很殘忍,但依然沒成功!那種慘狀,比變異的動物都嚇人!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結(jié)局,大家不如利用最后的時間,趕快回家陪陪家人吧!時間,時間真的不多了……”
殘酷又不得不面對的結(jié)局,死亡!
面對死亡,我們該做什么?還能做什么?
清晨,揉開惺忪的睡眼迎接第一縷陽光?晌午,打個瞌睡,撫摸著睡熟的兒女,安靜地躺在身旁?傍晚,仰望著星空,幻想宇宙無限,是否外星生命能無意中光顧地球,留下未知的寶藏?
銀行的工作人員在苦笑,守著無數(shù)的別人的財富,這里曾經(jīng)是所有人的天堂,如今無人問津,無人在乎,也無人再耗費最后的時間去守著一堆紙張。
超市里,野蠻的人還在搜刮著之前留下來的瓶裝水、飲料,甚至醬油、醋,都不放過。誰也不會再挑剔白開水沒有味道,誰也不會再猖狂到只喝飲料。
就連醫(yī)護人員也只能望著慘白的大褂和垂危的病人,在死神的倒計時里默數(shù)著最后的心跳聲。醫(yī)患的關(guān)系沒有了緊張的對峙,沒有了荒唐的藥單,沒有了哄抬藥價,沒有了大打出手。那些鬧劇式的場景在此刻就成了一個泡影,一個引不起任何動靜的漣漪!
有家人的,已經(jīng)陸續(xù)離開。這里只剩下1號,2號和3號。
“得了,全世界的牽掛都沒有的時候,起碼還有三個大老爺們在這里為生命做一次最后的告別?!?號拍拍其余兩個人的肩膀。
2號一屁股坐下:“是??!哥幾個就互相送一程唄!我已經(jīng)把所有親人都送走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慘狀都經(jīng)歷了,還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不就是一死?。」?!”說完,竟然莫名開始發(fā)笑,笑得令人起雞皮疙瘩。
這笑聲透過門縫傳到外面,正在離開的人一邊拖著沉重的步伐,一邊聽到這絕望的笑聲,一個鐵的事實告訴他們,眼淚已經(jīng)成了最后可以飲用的水,這份水源,不叫悲傷,叫絕望。
然而,實驗室外面的凄慘遠比這笑聲更凄涼。
死亡的腳步也遠比他們想象得要快。驅(qū)車經(jīng)過的小鎮(zhèn)上,到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體。他們無法想象病毒的傳播速度和致死的速度已經(jīng)逼近偏遠地區(qū)。如果能用肉眼看得見的話,空氣中的水分子里面都夾雜著可怕的病毒。而這種病毒加快了陸地上水源蒸發(fā),升騰到大氣中去,這樣又致使地面上的水源迅速減少,這種恐怖的“毒氣”就帶著死亡的通告迅速蔓延著。感染會導(dǎo)致很多動物發(fā)狂,更會讓它們口渴難耐。路邊從田里沖出來的耕牛在舔舐一具腐爛的尸體,希望能從干癟的細胞中吮吸出最后一滴水分。而他們即將去的家的方向,早已漆黑一片……
3號不作聲,從倉庫抱來了僅剩下的幾只小白鼠的籠子,他的嘴唇已經(jīng)裂開了幾條黑色的口子,表情痛苦地對他倆說:“我,我真的沒法忍受了!我已經(jīng)吃掉兩只了!這,這可能是我們最后的水源了!”
“什么?你?少的兩只是被你吃了?”2號話雖然驚訝,但語氣卻十分平靜。畢竟,連死亡都逃不掉的情況下,做什么事還能引起恐慌呢?
1號眼里倒是流露出了萬分同情。
“要不然,我們就抽簽決定誰吃吧!雖然一定會死,我卻受不了死前的煎熬!趁著我還能清醒作出決定,我們?nèi)齻€輪流吃吧!”3號將籠子擺在三個人面前。
2號搖了搖頭:“算了吧,放它們一條生路吧!為了我們?nèi)祟?,它們這個種族已經(jīng)做出了這么大的犧牲了,就放過它們吧!”
1號沒說話,只是附和著點了點頭。
“死都死了,它們也是早晚的事,就再做最后的貢獻吧!”3號堅持要吃掉它們。
“這樣吧,就剩這最后4只小白鼠了,也算是跟了我們一輩子的伙伴了。說我們殘忍好,說我們?yōu)榱巳祟惖拇髽I(yè)也好,現(xiàn)在就是一個屁了!一人選一只,剩下的一只放生。無論你是吃了也好,陪著你走也好,或者向它們懺悔也罷,最后一程,大家結(jié)個伴吧。為了不讓我們?nèi)齻€人最后到了自相殘殺的境地,我們分別把自己鎖在一個單獨的房間,就讓我們安安靜靜離開,誰也別看著對方死去后的猙獰面目,省得黃泉路上做惡夢?。』蛟S,外面的世界早已經(jīng)進入了安靜,我們隨后就去的。”1號笑了笑,用一個玩笑似的方法分配了最后的任務(wù)。
2號、3號聽著覺得有道理,也十分贊成這個方法。
1號留在了自己辦公室,2號和3號各自選擇了倉庫里的一個房間,他們?nèi)烁髁袅艘恢恍“资?,釋放了一只小白鼠。被釋放的小白鼠驚慌逃竄,卻無法辨識究竟哪一處的缺口是通往生存的路,只能在漫無目的的沖撞中,帶著對突如其來的自由產(chǎn)生的興奮和恐慌,逃竄下去……
“謝謝你還能陪我最后一程,即使我們對你們的同類做了這么多殘忍的事情。沒辦法,都是為了生存,可笑的是,只要有生存下去的希望,我們還是會一如既往的殘忍。而這種殘忍,不僅僅是針對你們,對其他一切關(guān)乎自己利益的事情都是如此?,F(xiàn)在好了,我們沒有了希望,你們就沒有了價值,我們互相不再存在聯(lián)系,你們就自由了??赡氵@種自由是建立在人類這個物種被毀滅的前提下,就像是人類的自由被無盡的欲望支配著,奴役著,渴望自由卻又深陷各種牢籠……誰還能想到自己有直面死亡的這一天呢?尤其是能安然無恙度過一天后,我們還會繼續(xù)肆無忌憚奢求著第二天的安逸,然后無限循環(huán)不會自知,直到這一刻的到來……”1號對著籠子里面的小白鼠念念有詞,仿佛一位多年的老友在互訴著最后的念想。
2號一直盯著小白鼠,大腦中一片空白。他雙眼中一直在機械地輪番播放著親人離去時候的場景:
“還能回來嗎?”電話那頭是無力的哀求。
2號沉默良久:“回!肯定回!”
不過,等2號出發(fā)的時候,1號猜測到了他的目的,就親自帶著隔離裝備悄悄跟了上去。
醫(yī)院里已經(jīng)成了一個個密封的玻璃柜,每個柜子里都裝著一個感染了病毒或疑似感染或生命垂危的病人。盡管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癥狀都不一樣,甚至有的人毫發(fā)無損,卻還是必須被關(guān)在里面,嚴嚴實實。對待病人,檢測設(shè)備只要測出來類似的樣本,就會立刻采取措施進行隔離。只是那個時候,他們都以為這不過是個稍微厲害的病毒,不會太嚴重,可事實說明,小瞧了敵人很有可能會送命。
就是他去的這一天,一家人就這樣在他面前一個個離去。最小的孩子才剛剛會叫爸爸。也許他是幸運的,還能見到親人離去時的最后一面,又或許他是非常不幸的,在同一天看著親人們同時離開。他哭喊著想沖進病房再擁抱一次妻子、孩子,被1號及時攔住了。要不然,那一天離開的,應(yīng)該是他們一家……
2號突然把籠子打開,把小白鼠抱了出來。
“我已經(jīng)見過太多別離了,我們還是現(xiàn)在就告別吧,你若有幸得救,以后記得在這片土地上刨一個土包,為我做一個墳頭!”他舉起雙手,從窗戶縫中把小白鼠送了出去。
窗外滲進來一絲涼風(fēng),涼意入骨。隨后他端起了一杯早已準(zhǔn)備好的藥劑,一口而下。
“等死的感覺太嚇人,不如在睡夢中找尋親人……”
3號性子有點急,他覺得兩個人的話都有道理,卻又狠不下心對自己痛下殺手??诳试斐韶嘈牡碾y受讓他意識漸漸模糊,小白鼠的哀嚎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但小小的幾滴血,豈能澆滅心頭上爆燃的烈火?他不斷用手指甲掐自己,讓自己保持著人類該有的清醒,可本能很容易就制服了他。
2號所在的庫房早已沒有了動靜,3號將自己的庫房門打開,在2號的庫房門徘徊了許久。他一會貼近耳朵聽聽里面的動靜,一會又沖著1號的辦公室位置瞅瞅,瑣碎的步伐,抽動的嘴角,暴露了他心情焦慮。
“到底是什么情況???我該怎么辦??!”他不住地搓著雙手,時不時咬緊后牙槽。
“我,我真的忍受不了了!”3號從倉庫里找到了一個鐵棍,他使出全身的力氣砸向2號所在的庫房門鎖,鎖迸發(fā)出刺眼的火光,嘩啦一下就開了。
2號平靜地躺在地上,雙手平放于腹部。地上還有一瓶倒了的空瓶子,一個打開了的小白鼠籠子。
拜讀佳作,學(xué)習(x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