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開天窗(散文)
上中學的那幾年,礦上的閱覽室我每周都要去上一兩次。因為是學生,無法辦到借書證,只能在圖書室里看一些報紙。
那個年代,除了收音機,能傳播信息的只有報紙了。對于一個學生而言,國家大事關心的并不多,經(jīng)常去閱覽室看報紙,為得是能在報紙的副刊上讀到一些小說、散文和詩歌。每次看到報紙上好的文章,就喜歡得不行,于是就有了把報紙拿回家保存的想法。
閱覽室的報紙都是夾在木制的報夾上,取下來比較麻煩,同時還要時刻盯住閱覽室里那個沒有一絲表情的工作人員,一旦被發(fā)現(xiàn),他就會快步走過來,陰著臉說:“為何取下來?”
“帶著報夾讀起來不方便……”我趕忙解釋。
“看過后把報紙夾上,下次不能再取下來了!”
我急忙點點頭。無奈之下,我只好把報紙重新夾在報夾上,可上面的好文章總是牽著我的心,真希望他這會能去一趟廁所或去倒杯茶水,好讓我有充足的時間把報紙疊起來藏在懷里,然后坦然地離開。可每次抬起頭從報紙邊沿去偷窺他時,總感覺他的目光始終都是在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似乎早已猜到了我的用心。曾經(jīng)有多次無法把報紙帶出閱覽室,只好把一些好的文章抄寫在日記本上。閑暇之余去看日記本上的文章時,發(fā)現(xiàn)凌亂不堪。因抄寫得匆忙,會把一些字寫錯,更有甚者會漏掉整段文字,遠不如鉛字看著舒心自然。
放學回家,看到父親正在用剃須刀刮胡須,心中頓時有了想法……有了刀片,每次去閱覽室都有很大的收獲,但卻給報紙上留下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窟窿。
收獲是有的,但好景不長,不到兩個星期,我的這種舉措便被閱覽室的工作人員逮了個正著。
半小時后,父親來了,跟閱覽室那個工作人員說了很多好話后,我才跟著父親往家走?;厝サ穆飞?,我不敢說一句話,唯恐今天這事惹惱了父親回到家里挨打??蓮母赣H面部表情上看,似乎并沒有生氣,臉上還充滿著祥和。
“你用刀片割報紙上的文章,這個法子新鮮,誰教你的?”父親一邊走著問我。
“沒人教,我自個想出來的。”
“今后別去閱覽室割報紙了,你把文章割走了,別人想看了咋辦?喜歡啥報紙給我說,我給你找?!?br />
“我最喜歡的是《礦工報》,上面有個副刊,叫‘漆水’,上面的文章寫得可好了……”
打那以后,我照樣去閱覽室,只是不再用刀片給報紙開天窗了,父親每周都會給我拿回來一份《礦工報》。后來,閱覽室那個工作人員也不再注視我,有時候他還會把一些舊報紙都拿給我,還說:“喜歡啥你自個挑選,然后拿回家安心去讀……”
開天窗割下來的文章拿回家后,我都很認真地都粘貼在《紅旗》雜志里的頁面上,后來陸陸續(xù)續(xù)的竟粘貼了十幾本,沒事的時候就打開看看這些文章。
《礦工報》曾經(jīng)連載過路遙先生的長篇小說《平凡的世界》,后來,我把連載的文章全部裝訂在一起,形成了一本特殊的書?!兜V工報》上的一些作者,后來有很多都成為了作家,有些作家竟有緣相識,在一起聊天談論起年輕時用刀片在報紙上割文章的事,沒有人覺得可笑不光彩,反倒認為是一種正常行為。他們還說我比他們聰明,知道使用刀片,而他們則是用自己的唾液先把文章周邊潤濕,然后慢慢取下。這種方法無聲無息,不容易發(fā)現(xiàn),只是取下來的文章周邊不規(guī)整,參差不齊,呈鋸齒狀,遠不如刀片割的整齊。不等說完,滿屋的笑聲。能成為一個作家,都是當初對文章的喜歡,各自都有一套在報紙上開天窗的本領。
年輕時收藏的那些報紙和粘貼了十幾本的《紅旗》雜志,最終被一場山洪沖走,沒能留下半片紙屑。那本特殊的《平凡的世界》也不知被哪個同學借了去,忘記了還我。
正是因為《礦工報》上刊登了很多好的文學作品,才讓我后來喜歡上了文學,也寫起了文章。我最早的一篇散文《黎明靜悄悄》就是發(fā)表在《礦工報》上的,只因年頭太久,這篇短文刊發(fā)在哪一期,已無法想起。
我記得魯迅先生在《孔乙己》中寫過這樣一句話: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
現(xiàn)在看來,年輕時因對文章的喜好而去切割報紙,也算不上偷了。對好文章的喜愛,其實是對作者的尊敬。
昔日的《礦工報》只是一個版面有限的小報,在無法滿足企業(yè)大信息量拓展的時候,及時改為大版面的報紙。每當郵局的工作人員把報紙送到單位,我首先要看的就是《礦工報》,雖然現(xiàn)在很難看到副刊上的文章,但看看本局內(nèi)的一些消息,心中倒也暢快,因為報上講的大都是自個單位的事,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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