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的蘇陌，悠哉樂哉?？磿懳?、追劇、騎車、爬山、廣場舞，所有活動都分時分段，安排有序，動靜相宜。家里的柴米油鹽日常飲食，包括一切家政內(nèi)務勻由她的老公王梓負責。用王梓的話來說: 我家蘇陌只要能唱能舞、能寫出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故事，我就心滿意足了。諸如那些家務小事，根本就不勞她動手的。不善表達的王梓突然來這么一段，蘇陌覺得這日子過著過著，突然就多了幾分甜蜜。
　　 然而，愜意的日子沒過幾年，蘇陌由于職業(yè)所致的病痛爆發(fā)了。這是她沒預料到的。怎么說呢？那種痛讓她幾乎走不了100米、坐不了半小時就得躺下來，而且即使躺下也只能是側(cè)著，絕對不能平躺。如果想嘗試平躺幾分鐘的話，那種無法言說的痛就像高處的瀑布迅猛而下，頃刻掠過腿上每一根神經(jīng)，一直傳至腳尖。
　　 蘇陌是個要強的人，既吃得了苦，也受得了累，似乎什么都扛得住。然而這種折磨死人的病痛卻讓她百般煎熬、欲哭無淚。站在窗前，看著樓下嬉鬧的孩子，三三兩兩隨意走動的男男女女，而自己卻是如此這般的光景，心里真不是滋味。她既痛苦又無奈，再這么繼續(xù)下去，她都要崩潰了。
　　 關(guān)于這病，她咨詢了有關(guān)醫(yī)生。醫(yī)生告訴她，目前這狀況是椎管狹窄壓迫神經(jīng)，讓她別大意。還說這病雖不要命，但發(fā)展下去卻很麻煩、也很痛苦，建議她趕緊去大醫(yī)院進一步檢查治療。
　　 年輕時透支身體賺錢，回過頭來卻去花錢治病，這種惡性循環(huán)到底也發(fā)生在了蘇陌身上。那些年大環(huán)境不好，公司不景氣、孩子要上學、老人要贍養(yǎng)，柴米油鹽一樣都不能少，他們的那點收入根本就扛不起每月的支出。無奈之下，她就辦了停薪留職，先出去學習，然后自己開店。幾番辛苦、幾度拼搏，眼見著生意日漸興隆起來，居家的日子也過得輕松自在了?？墒?，因長期辛勤勞作，頸椎、腰椎的毛病全找來了。開始她也沒太在意，只是做做理療，貼點膏藥對付對付。如此這般，一轉(zhuǎn)眼就過去了十年。自從孩子大學畢了業(yè)，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更是平穩(wěn)向好，再加上她也差不多到了退休的年齡，在全家人的一致建議下，她最終就把店關(guān)了。自從關(guān)了店之后，她覺得先前時不時就侵擾她的病痛好像也一下子減輕、甚至沒有了。她以為沒事了。誰知道之后沒幾年，這毛病卻突然地、以迅猛之勢再次向她襲來，讓她一下子有些驚慌失措。
　　 她怕，怕日后生活起居都要人照顧，更怕要用輪椅代步，這些都是她無法接受的。
　　 于是，她接受了醫(yī)生的建議，聯(lián)系了省城的朋友，幫她找了最權(quán)威的專家，住進了那所最好的醫(yī)院。這其間的掛號、預約病房、轉(zhuǎn)院證明等相關(guān)事宜，都是她咬著牙，強忍著病痛自己辦理的。她不想讓女兒和王梓為她擔心。
　　 正式住院后，由于病房爆滿，她只能住在走廊上的臨時加床。然后就是各種檢查，化驗、抽血等等。在走廊住了十二天后，她才搬進了正式病房。在術(shù)前這十二天里，病情是日漸加重的。剛住進醫(yī)院時還可以下樓去花園走走、去食堂吃飯。到后來病情加重了，她每天就只能在病房待著，痛得哪兒也去不了。
　　 好在醫(yī)院條件相當不錯，醫(yī)護人員和靄可親、盡心盡責，再加上病友之間的相互鼓勵與關(guān)心，這才讓她稍感寬慰。術(shù)前簽字是她自己去的。她怕王梓看了那些條款害怕。也幸虧沒讓王梓一起去！那么大幾頁紙寫得密密麻麻，羅列的都是風險條款，甚是嚇人！以致于她簽字的手都抖得下不了筆。看到她好幾次閉上眼睛、平緩呼吸努力著卻都沒把字簽好，主治醫(yī)生笑了，之后輕描淡寫地說：“蘇陌，別擔心，我們脊柱外科醫(yī)術(shù)在全國都是有名的！你這手術(shù)在我們這里算最小的了。要說風險，那也只是說可能會有。我們做過許多更復雜的手術(shù)，無一例失敗。別多想，你只當睡個覺，一覺醒來一切就都好了！”
　　 醫(yī)生的話雖說讓她的心寬了一些，但她的心里卻還是有些忐忑。誰知偷偷跟過來的王梓突然閃了進來，而且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還輕聲輕氣地說：“蘇陌，不用怕！這小病小災的算什么？你就放心大膽地去做，一切都有我呢！你看，這么多進進出出的病人，大家都能奔著這里來，說明人家這里相當權(quán)威嘛！據(jù)說人家這里的主治醫(yī)生、教授好多人全國都知名！由專家來給咱們做手術(shù)，你還擔心什么呢？”
　　 王梓簡單的幾句話，讓她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這一瞬間，她的眼睛模糊了，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她輕輕的“嗯”了一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是王梓和護士長一塊兒送她去的手術(shù)室。
　　 再次醒來，已是凌晨，她已做完手術(shù)回到了病房。睜開眼睛，看到王梓滿臉欣喜，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她的雙眼再一次濕潤了。鄰床的家屬告訴她，王梓一直趴在床邊蘇陌蘇陌地叫著，好像生怕把你給弄丟了似的。而那刻的蘇陌卻覺著大家的說話聲像是蚊子嗡嗡、似乎在遙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地。她的眼皮沉沉地，有如墜了鉛，怎么也睜不開。
　　 第二天，醫(yī)生查房，問有沒有哪不舒服。還讓她抬腿試試，問她還疼不疼。果然，疼痛消失了！她欣喜萬分，沒想到手術(shù)效果這么好！雖說花了十來萬，感覺還是特別值。
　　 萬沒料到，接下來的周六、周日醫(yī)生休息的日子里，蘇陌的下肢無來由地痛了整整兩天兩夜。那種鉆心的痛讓她覺得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實在是痛不欲生！
　　 蘇陌忍不住朝著王梓大吵大鬧，讓王梓給她藥吃。什么藥？當然是止痛藥！可是王梓卻裝著沒聽見。實際上他是嚴格按照醫(yī)囑，硬是不給她多吃一顆。因為醫(yī)生一再叮囑了，止疼藥吃多了會影響恢復，不到萬不得已，萬萬不可加量。就這樣，她哭著、喊著，最終熬過了魔鬼般的四十八小時。這期間她幾次都看到王梓眼里起了霧，眨眨眼又迅速消失了。
　　 王梓，這個風雨同舟三十幾載，很多時候不茍言笑，遇事較真，有時為某件事起了爭執(zhí)，從來不懂暫退一步讓著她的男人，陪著她度過了一生中最痛苦，最難熬的日子。經(jīng)歷過這些，她這才覺得這男人其實挺靠譜的。都說幾十年的夫妻，感覺是左手摸右手。其實，右手痛了左手也會痛。
　　 在醫(yī)院接受治療的這二十多天里，他每一天都把蘇陌照顧得無微不至。為了蘇陌能吃得可口，他租用附近人家的廚房，親自動手，精心熬制每一道湯，用心做每一道菜，不厭其煩。只要蘇陌說好吃，而且多吃了一點時，他那布滿血絲的眼里總會閃爍出幸福的光芒。
　　 術(shù)后一周，解除引流袋后，醫(yī)生要求下床慢慢走動。初下病床的她在王梓的攙扶下走出病房，可是不到十米，她忽然一下子感到心慌、頭暈，隨之呼吸困難。她踉蹌著，掙扎著，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醒來時，醫(yī)生護士還在圍著她忙。他們平抬著她的雙腳、扎上了點滴，連心臟監(jiān)測儀都上了。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的確把王梓也嚇得夠嗆，以至于出院回家康復的日子里，去洗手間他都在門口候著，下樓活動時更是牽著不松手。這一病，讓蘇陌看到了一個與以往生活中完全不一樣的王梓，那份深情、那份疼愛，讓她感到一份從未有過的幸福和甜蜜。有時她心里還問自己：如果把王梓和我打個調(diào)，我也能這么細致體貼地照顧好他嗎？她當即給出了答案：必須能！
　　 白天睡足了，失眠就多了起來，是夜，蘇陌碰了碰身邊的王梓，由衷地說:“王梓，這幾個月真的辛苦你了！”他呵呵一笑，摸著她的手，輕輕地接了句:“這點辛苦算得了什么！咱們是一家人，只要你好了，咱們這個家好了，即便付出再多都值得，我愿意！”
　　 他一直拉著她的手就沒放，忽然卻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的說:“蘇陌，別人都說摸著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可現(xiàn)在我摸著你的手，怎么就覺得形同初戀呢？”
　　 她覺得王梓雖然不懂浪漫，不會說好聽的話哄她開心，但和他這樣的男人手牽手過平凡的日子，簡單的生活，足矣……
　　 原創(chuàng)首發(fā)：202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