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暖】紅顏劫(小說)
一
時值春秋末期。戰(zhàn)火紛飛,狼煙四起,群雄逐鹿,弱肉強食,禮崩樂壞。
江南早春的一天,彩旗招展,鼓樂齊鳴,寅虎國上百人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進入兔虞國。
寅虎國屬江南強國,屢屢對外發(fā)動戰(zhàn)爭,幾個小的鄰國都被其野蠻征服,這支看似喜氣洋洋的迎親隊伍,實則咄咄逼人,殺氣騰騰。
兔虞國百姓奔走相告,芳齡十八的二公主扣兮要遠嫁寅虎國。
扣兮天生麗質,冰雪聰明,性格溫柔,善解人意,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是兔虞國國寶級的美女。如今卻要嫁給又老又丑的寅虎國大王,大家無不為她惋惜,卻又無可奈何。
很多人感嘆:“好好一朵鮮花插在了狗屎上!”
兔虞國王宮內,不僅沒有半點喜氣,還異常肅靜。
兔虞國國君,面對二女兒扣兮,神色黯然,話語哽咽:“兔虞國六十萬百姓安危榮辱,全系吾兒一身,吾兒切記父王囑托!”
梁將軍默立一旁,眉頭緊鎖,眼神灰蒙蒙的,猶如騰起一團霧氣。
扣兮沉默著,緊咬著嘴唇,輕輕點頭,淚水像兩條長長的蟲子,不知何時爬上了她的玉面紅腮。
她對寅虎國并不陌生,十歲那年,她隨父王去過那里,寅虎國大王的傲慢與粗鄙讓她心生厭惡,倒是和她同歲的寅虎國大王兒子屠蘇和她很合得來,那幾天兩個孩子玩的不亦樂乎,臨分別時都有些依依不舍,屠蘇還把自己心愛的玉兔吊墜送給了扣兮,以作留念。
貴為一國公主,且是揚名千里的絕色美女,如今遠嫁年過半百的寅虎國大王,幸與不幸孰能說清?
從父王答應與寅虎國和親的那一刻起,她的蔥蘢少女之夢,她與梁將軍的醇美愛情,都已灰飛煙滅。
離開兔虞國的一刻,扣兮倍感凄涼。
回首一望,親人朋友,山河城郭,皆淹沒于一片暮靄,唯有那兩道清澈而堅韌的目光,在她心里閃亮,她知道,梁將軍此刻正在一個不知名的地方,目送她遠行。
那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童年歲月,那些蜜意情濃,歡快溫馨的日子,恍如隔世。
她能看懂他的不舍和憂傷,盡管心如刀割,卻不能停下邁出的腳步。
寅虎國名為和親,實為把扣兮當作人質,脅迫兔虞國就范,逼其臣服,實現(xiàn)擴張的目的。
父王又何嘗不知其中利害,心有不甘,卻無力拒絕。
他不止一次次遭受過寅虎國大王羞辱,只有忍氣吞聲,弱小的兔虞國實在是缺少與國富兵強的寅虎國抗衡的膽量和底氣。
思慮再三,二女兒扣兮成了父王翻盤的賭注。
父命難違,何況扣兮也不愿看到國破家亡,父老鄉(xiāng)親流離失所,只好同意父王的安排。
她對梁將軍的愛慕,父王又何嘗不知?他向扣兮許諾:大功告成之日,就是她婚姻自主之時!
她不由心里泛起一陣酸楚,堂堂一國安危,竟取決于她一個柔弱女子,父王為保江山,竟把親生女兒作為犧牲品,還談什么給她婚姻自由呢?
知道是條不歸路,她卻別無選擇。
明明從未奢望,心底里還是放不下隱隱期盼。
二
扣兮嫁給寅虎國大王,位居側室,她當然心有不甘。
按照禮節(jié)給正室夫人敬茶時,正室夫人還未端穩(wěn),她突然松手,茶杯落地摔壞,她連忙俯身去撿壞茶杯,卻又摔到地上,雙手被碎瓷片劃破,血流不止。
正室夫人自然有些不悅,拂袖而去。
扣兮向寅虎國大王哭訴,受到正室夫人責難,大王大怒,吩咐將正室打入冷宮。
后宮佳麗上百,從此唯她獨得大王寵愛。
寅虎國大王早就垂涎扣兮的美貌。向其求婚本意是將兔虞國一軍,他的如意算盤是,土地和美人,要么得到一個,要么二者兼收。
沒想到兔虞國君答應了這門親事,讓他白撿了扣兮這個寶貝,扣兮的柔情蜜語,千嬌百媚,萬種風情,更讓他魂不守舍,樂不思蜀。
有性感嫵媚的天生尤物扣兮朝夕相伴,隨時可以盡享云雨之歡,溫柔鄉(xiāng)堪比人間天堂,什么開疆拓土,什么雄霸天下,哪有及時行樂痛快逍遙,往日稱霸天下的雄心壯志,早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為討扣兮歡心,寅虎國不僅向兔虞國無償提供了各種援助,還在國內大興土木,建起華麗宮殿,供大王和扣兮出行游樂,寅虎國本是強國,只因連年征戰(zhàn)財力大減,再經(jīng)過這么幾次折騰,已是入不敷出。
大王下令:全國一律增加賦稅徭,有抗拒者斬立決,還要株連九族,百姓一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兔虞國與有寅虎國接親,受其庇護,讓其他國家不敢小覷,得到了難得的休養(yǎng)生息機會,梁將軍憋足一口氣,擴軍隊,抓戰(zhàn)備,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
寅虎國朝中大臣眼看往日強大的國家因大王的荒淫無道走向衰落,對始作俑者扣兮恨之入骨,卻因大王的獨斷專行而敢怒不敢言,但是他們相信有一個人可以制止這種局面,那就是大王長子,大將軍屠蘇。
屠蘇這些年統(tǒng)領軍隊一直在寅虎國外圍作戰(zhàn),開疆拓土,所向披靡,為寅虎國立下赫赫戰(zhàn)功,威名在外,寅虎國大王對其極為信任和賞識。
收到朝中大臣密報,屠蘇大為吃驚,他不明白,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女人,能讓父親置江山安危與不顧,沉溺于聲色犬馬,奢靡頹廢的生活,這還是那個雄心勃勃稱霸天下的父王嗎?
自己南征北戰(zhàn),出生入死,倘若后院起火,不僅功虧一簣,還有國將不保。后路斷絕的危險,他豈能等閑視之?
扣兮,似曾熟悉的名字,難道就是多年前來自兔虞國的那個天真無邪,善良美麗的小女孩?她怎么會成為大臣們眼里禍國殃民的妖女呢?
帶著滿腹狐疑,他決定以稟報前線戰(zhàn)情的名義回宮面見父王,一探究竟,見機行事。
如果寇兮真像傳說的那樣色誘父王,禍害國家,他一定設法除掉她。
三
屠蘇將要回宮覲見父王的消息,傳到了扣兮耳朵里,她知道,自己面臨的將是嫁入寅虎國以來最大的挑戰(zhàn),同時也是徹底摧毀寅虎國的一次難得機會。
她已經(jīng)明顯感覺到了朝中大臣對她的敵意,也間接聽到了來自民間的對她的流言和非議,有寅虎國大王這張硬牌,她并沒有太擔憂,想必屠蘇一定聽到了一些風聲。此行不善,讓一切出現(xiàn)了變數(shù)。
她心想:該來的遲早要來,晚來不如早來。自己只有殊死一搏了,勝敗在此一舉??圪庾叩浇裉?,已經(jīng)退無可退,
屠蘇覲見父王,稟告前線戰(zhàn)況,父王開始聽得還有些認真,后來就有些左顧右盼,心不在焉了。原來扣兮偶染風寒,情緒低落,精神抑郁,一病不起,沒有她陪伴著,大王有些失落。
屠蘇順勢提出去看望扣兮,晚輩看望長輩,于情于理都說的過去,大王欣然同意。
得知屠蘇馬上要來看望自己,扣兮找了個借口支開了侍女,披散開滿頭秀發(fā),將三尺白綾系于房梁,然后腳踩軟凳,探身上前將白綾套進脖頸。
屠蘇推門進入的一瞬間,扣兮一腳蹬開軟凳,身體懸于半空,屠蘇大吃一驚,慌亂中顧不得禮法,幾步上前抱住扣兮雙腿,騰出手來揮劍斬斷白綾。
扣兮已經(jīng)昏迷,屠蘇把她抱到床上。
扣兮白皙的脖子上掛著玉兔吊墜映入屠蘇眼簾,這不正是自己小時候送給扣兮的嗎?這么多年了她還一直戴著,難道她從來沒有忘記他?
他這才仔細端量扣兮,心里又是一震,只見她面如皓月,膚如凝脂,雖青絲散亂,杏眼微閉,難掩其天然璞玉般的溫潤美麗,這等超凡脫俗的女子怎么會是禍國妖女?
扣兮慢慢醒了,看到屠蘇立刻睜大吃驚的眼睛:“你是屠蘇?我是在夢里還是在來世與你相聚?”
“扣兮,你這是在宮里,今天我是專門來看你的,如果晚來一步,你就命赴黃泉了,快告訴我,你為什么要自尋絕路?”
扣兮無語凝噎……
戰(zhàn)場上心如鐵石的屠蘇竟然感到陣陣心痛:“扣兮,你這是怎么了?在宮里你不是生活的很好嗎?”
“好好的?如果不是父王騙我,說娶我的人是你屠蘇,打死我也不會來到寅虎國,如今我認命也就罷了,只想盡心盡力侍候好大王,就等與你相見的機會,我對大王百依百順,反而落下個壞女人名聲,朝中上下對我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后快!可憐我背井離鄉(xiāng),還要在大王面前強顏歡笑,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愛無所愛,恨無所恨,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扣兮用幽怨的目光看著面前這個英武高大的男人,淚水再一次傾瀉而出。
面對這個少年時的好伙伴,現(xiàn)在楚楚可憐的柔弱女人的真情告白,屠蘇的心就是塊鐵,也會被她的炙熱情感融化了。
屠蘇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把把扣兮摟在懷里:“扣兮你放心,有我屠蘇在,沒人敢把你怎樣!”
扣兮像只小貓一樣,順勢偎依在屠蘇的懷里,稍頃,身體一抖,觸電般的脫離開屠蘇的懷抱:“這樣萬萬不可,你我現(xiàn)在是母子身份,如此豈不是亂了章法,如果被大王知道,我們都會沒命的!”
“母子?我的親生母親早就因為大王的冷落郁郁而終了,我倆算哪門子的母子?你在我眼里就是原來那個天真可愛的美麗女孩兒!”
“再怎么說,大王也是你的父親,這樣下去我們都會失控,我們以后還是不要見面為好!”
“你以為大王真的把我當成兒子?”屠蘇冷笑一聲。
“大王不是早晚要把位置傳讓讓給你嗎?”
“我不過是他實現(xiàn)稱霸野心的一個工具罷了!他什么時候考慮過我的感受!至于繼位,他想不想讓只有天知道!”
四
“婢女叩見大王!”門外侍女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扣兮向屠蘇使了個顏色,屠蘇會意,上去把白綾藏進袖口里,然后俯首默立一旁。
“扣兮,身體好些了嗎?你不在我身邊,我魂都沒了!”人未到,聲音先到,寅虎國大王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托大王之福,我好多了!”寇兮忙擦掉臉上的淚痕,勉強從床上爬起,欲給大王行禮。
大王上前一把她擁在懷里:“身體都這樣了,就不要拘于常理了!”又指著跪在一旁行禮的屠蘇說道,“看看,屠蘇知道你病了,親自來看望你,多么孝順的孩子!”
屠蘇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父王的話更讓他心里五味雜陳,他趁機告辭。
回到軍中大營的屠蘇心情怎么也平靜不下來,腦子里一會是扣兮神情憂郁,淚流滿面的樣子,一會又是那個在父王身邊賣弄風情的性感妖嬈女人,一會又是她被人追殺,如受驚小鳥一樣的可憐女人,這些形象來回變換,讓他感到無比糾結。
每次見到扣兮,他都會心動,如果是少年時扣兮在他心田里埋下的是一顆友誼的種子,現(xiàn)在這枚愛的種子已經(jīng)生根發(fā)芽,可是他們現(xiàn)在是母子關系,或許永遠也不可能讓愛情開花結果了,面對扣兮對他深深地愛戀和期盼,他該怎么辦?
兔虞國君派人發(fā)來密令,國內一切準備就緒,要扣兮迅速展開第二步行動。
屠蘇那邊的威脅基本解除了,從她投向自己愛憐的目光來看,她可以斷定他愛上了自己,他哪里會想到,這愛是一劑毒藥,而她扣兮正是把圣潔的愛情,變成毒藥的人!
她曾經(jīng)把愛情看得崇高而神圣,現(xiàn)在卻把愛情作為手段,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這是多么的齷齪和卑劣,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只能把戲演下去。
屠蘇說他是父王成就霸業(yè)的工具,而她扣兮又何嘗不是父王保住江山和自身地位的工具呢?
扣兮派人秘密收集到了仇恨她的名單及可靠證據(jù),對大王哭訴有人對她造謠惑眾,且企圖誅殺,這是蔑視大王的權威。
大王大怒,下令對包括朝中幾位重臣在內的所有反對和非議扣兮的人一律捉拿入獄,施以酷刑,嚴加審訊。
有大臣受刑不過招認曾聯(lián)絡屠蘇,欲助屠蘇之手密謀除掉扣兮。
在大王眼皮子底下,竟圖謀殺害他的摯愛,大王憤怒至極,一聲令下,所有案犯一律被五馬分尸,無一幸免,行刑現(xiàn)場慘不忍睹。
寅虎國上下一片恐怖,風聲鶴唳。
大王想要問責屠蘇,扣兮為屠蘇向大王苦苦求情:“亂臣賊子臣聯(lián)絡屠蘇,屠蘇并未受其蠱惑,更無謀害我之實,請求大王念父子之情饒恕于他?!?br />
大王陷入了沉思:屠蘇手握重兵,如果再與大臣們暗地勾結,豈不成了我王位的最大威脅,在我的幾個兒子中屠蘇是最優(yōu)秀的一個。我本有讓屠蘇繼位之意,為此他的幾個弟弟也在和他明爭暗斗,他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如果屠蘇逼宮,要我提前讓位,我目前沒有力量可以阻止,所以還是不能貿(mào)然行動,先穩(wěn)住他為上策。
他不想把想法對扣兮說破,就說這件事暫且就此打住,屠蘇以后怎么處理,我自有分寸。
扣兮以人身安全受到威脅為由,從兔虞國國調來十幾個女護衛(wèi)進入內宮,大王也怕她遭遇不測,就沒有阻止。
五
屠蘇得知朝中大臣被處死的消息很是震驚,心情極為復雜。扣兮安全了他心里踏實了些,然而他心里清楚,這些大臣想除掉扣兮,絕非圖一己私利,而是出于憂國之心,況且他們是曾聯(lián)絡過他,他會不會受到連累也未嘗可知,后來聽說扣兮親自在大王面前為自己求情,心里又充滿感激。
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王,即使父王暫時沒有追究,還是不會這么輕易放過他的,權利面前無父子,更何況父王這種剛愎自負之人,或許只是時機未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