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走得太匆匆(散文)
那年,臘月三十,吃過晚飯。每家每戶的門前,各式各樣的紅燈籠高高掛起,房梁上的彩燈一閃一閃,格外喜慶。街上的行人和那一對對情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時,家家戶戶迎接灶王爺,時不時傳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過年了,廟宇里的信徒,敲響了祈福的鐘聲,家里的人們打開電視,熟悉而優(yōu)美的旋律響起,他們悠閑地坐在沙發(fā)上,吃著年夜飯,欣賞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在我家客廳沙發(fā)上,我媽磕著瓜子,看著電視。茶幾旁邊一小凳上,還坐有一人,她面對著我媽,臉色并不好看,有點憂心忡忡。她的手里還攥著50塊錢,因為攥的時間有點長,已經(jīng)讓汗水弄濕。她多次想把這錢給我媽,但我媽專心看著電視,對于她視而不見。她再一次鼓足勇氣,對我媽說:“孃孃,你就把這錢收了吧!下次我一定細心點做?!?br />
我媽眼睛盯著電視,看都不看她,卻很平和的對她說:“你這是啥意思?你給孩子們做衣服,手工費總得給,你把那套衣服拿回去,改好讓孩子穿上就行了。”
手里攥著錢的這位,是我們村一裁縫,比我媽小十歲左右,但按輩分,我們叫她姐,她管我媽叫孃孃。我這個姐一聽這話,臉色明顯變白。電視里優(yōu)美的旋律和這屋里的氣氛,形成了顯明的對比。這時,屋外再一次鞭炮聲響起。等鞭炮聲停了以后,我這姐說道:“孃孃,這衣服都做好了,今年就先讓娃穿,這個錢你先收著!等過元宵節(jié)了,我再給這幾個娃免費做一身衣服。”。
我媽考慮了一會兒,也沒對我這姐說話。就直接把我們弟兄三人叫到客廳,然后讓我們再試試新衣服。我們弟兄三人穿上了,過年的新衣服,面對我媽和這位姐,站成一排。明顯能看出,我和我弟的衣服合身,我哥的衣服卻小了。
在我小時候,每年進入臘月,我媽就會到集市上給我們弟兄三人扯布,然后把布交給村里的裁縫,給我們做一身新衣服。那時候市場經(jīng)濟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發(fā)達,農(nóng)村里,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是在集市上買布,然后讓裁縫縫制的。
我家弟兄三人,加我小妹,還有大人的衣服,每年縫制的衣服多。尤其到了臘月,我們村的那些裁縫們,見了我媽都笑嘻嘻的,都希望我家的衣服,她來做。畢竟大人加小孩七八套衣服,手工費也不少。
我們今年的衣服就是我這位姐姐裁制的,可她把我哥的衣服做小了。衣服做大了可以改,但做小了就沒法改了。大年三十晚上,我媽要退衣服,他是來給我媽道歉來的。一套衣服如果要賠錢的話,這五十塊錢根本不夠,何況已經(jīng)大年三十晚上了,再買布裁制衣服也來不及。再者,為工者,手藝當(dāng)先,我這位姐姐是靠手藝吃飯的,這事如果傳出去,她以后的生意會更加難做。
大人的事兒,小孩不應(yīng)該管,到最后,賠的錢要了沒,我也不知道。但第二天,大年初一,我哥還是穿著他那件小衣服過年了。
我家和我這位姐姐家,雖然離得遠,但自從這事以后,我們兩家的關(guān)系,卻更加好了。我們每年的衣服都讓他做,平時有個縫縫補補也去找她。她有時要幾塊錢,有時也就免費了。
我出生在農(nóng)村,家境貧寒,一直到初中畢業(yè),我穿的鞋,都是我媽自己做的。也從沒穿過,買的成品衣服。鞋是我們平時做的布鞋,衣服是我媽買布,讓裁縫縫制的。我小時候好動,貪玩,什么捉麻雀、上樹偷桃、玩泥巴、摘酸棗等等,只要是小孩子玩的,就沒有我不會,我不玩的,這導(dǎo)致我的鞋最容易破。尤其是褲子,三天兩頭開線。
我從小家里窮,褲子開線了,穿爛了,不敢給大人說,怕挨打挨罵,那只能自己偷偷拿針線縫了。這倒好,不管黑線、白線,紅線、綠線,穿到針里就縫。自從我家和我這位姐家關(guān)系好了以后,衣服開線破了,就去找她。我每次去她家,她都很熱情。
這一天,有一條褲子又開線了,并且,以我的手藝,怎么也是縫不來的。無奈之下,我想起了我這位姐。我走到她家,有點靦腆,把褲子藏在身后。她充我笑了笑。我猜想,她已經(jīng)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說:“有啥不好意思的,拿過來吧!我剛好現(xiàn)在閑著呢,我這就給你縫?!?br />
我顯得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把褲子拿給她。
她拿到褲子,再看到我平時縫的痕跡,還有那紅線、黑線、綠線……她笑了。她再看到我縫的那些針腳,皺起了眉頭。
那時候,每次褲子開線了,又怕第二次開線,所有,我用的線特別多。人家用兩根線,我用四根、六根、八根。那時候總認為,線用的越多,衣服、褲子就縫得越結(jié)實,現(xiàn)在想想其實沒那個必要。
我這位姐,拿過我的褲子,細心看了看,為了好看期間,她把我以前自己縫的,皺皺巴巴的褲子,一處處找出來,用剪刀拆掉,大概過了半個小時,我的褲子看起來就是一堆廢布片了。她把這些廢布片再拿到縫紉機旁熟練的操作了起來,沒過一會兒,一條完整的褲子縫制好了。
對于一位十幾歲的孩子來說,遇到這種事,感謝的言語無法表達。那干脆就不表達,我看到褲子縫制好,一把抓起,就往外跑,連個感謝的話都沒有,這件事也就這么過去了。事雖過去了,但這份情誼卻永遠記得。
再后來,隨著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已很少有人再買布裁制衣服了。我這位姐也轉(zhuǎn)行,賣起了衣服。她干了幾年,生意慘淡,又干了別的。
自從我不讀書,在外地打工,就很少再見到她了。前幾天,我和我媽視頻聊天,我媽說,我一個婆去世了,我問:“活了多少歲?”“八十!”
因不是我家親戚,也不怎么熟,我哈哈一笑說道:“壽終正寢了,也好,他家反正也沒人孝敬?!边@時,我媽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你那個裁縫姐也去世了!”
聽著這話,我腦子里嗡的一下,我這位姐好像還年輕,怎么死的。我腦海里關(guān)于我這位姐的往事,歷歷在目。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隨后問我媽:“媽,她好像還年輕,是怎么死的!”
“得的癌!”
這該死的癌癥!不知帶走了多少人。
哎!姐,你走的太匆匆。希望天堂沒有病魔纏身。也希望我認識的,不認識的,親戚朋友們,平時多注意身體,遠離病魔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