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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父親的房子(散文)


作者:廖雪 白丁,74.1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4357發(fā)表時間:2021-10-31 14:03:33

【八一】父親的房子(散文)
   父親的第一棟房子,是在村里的池塘邊建的瓦屋,一排四間。從南到北依次是廚房和三間臥室。其中,最北邊的臥室在我八歲時才加建的,剛竣工就被我急吼吼給霸占了。
   我臥室的前面是兩間雜物房,再右邊,就是豬的房間了。和我臥室隔著一條通道的是一間幾十平米的牛房,里面常年鎖著鄰居家的兩條大水牛。出太陽的日子,明亮的光線透過門縫照進去牛房,讓里面的一切變得清晰無比。
   站在通道,我用勺子在泥墻上挖了個拳頭大的洞,透過它,和里面的四只牛眼瞪來瞪去。它們看出我作弄的心,很是憤慨,迫于牛繩的束縛而無法靠近我,就經(jīng)常用腳狠狠跺著地面,揚起灰土飛到洞口前驅(qū)趕我。我則哈哈大笑后躲開,下一次,又和它們玩同樣的游戲,樂此不疲。
   房子的西面,也就是大門對著的方向,是個約有五畝地寬闊的池塘,里面養(yǎng)著很多淡水魚,水不清澈,常年保持著深綠色,除了雨天,魚兒極少浮上來。雨下得越大,浮上水面的魚越多,每每這時,我和弟弟就手腳利索地穿上雨衣,戴上草帽,搬出小凳子,坐在柳樹下垂釣。用點耐心后,總能釣上那么二三條,喂喂肚子里的饞蟲。
   本來在村里唯一的池塘邊住,是很愜意的一件事。但是,東面的幾個豬圈和牛圈給我?guī)砹藷o窮無盡的煩惱,那里惡劣的環(huán)境滋生了很多蟲子,其中,就有我極度害怕的蜈蚣。說來也怪,全家人里它們只對我有興趣,經(jīng)常翻墻穿瓦找我來場身體上的接觸。床上,屋頂?shù)耐呖p間,甚至書桌擺放著的書里,都能看到它們囂張的身影。那些油光發(fā)亮的身軀和密密麻麻的手足,也成了我八歲到十九歲揮之不去的惡夢。
   經(jīng)常在睡夢中被蜈蚣咬醒的我,發(fā)出震耳凄厲的哭喊聲,把隔壁的父母引來,每次父親都負責把蜈蚣找出來弄死,母親則給我鼓起的傷口擦清涼油。所幸毒性不大,通常痛個幾小時就沒事了。
   這些惡心的蟲子,讓我天天都渴望能從這里搬走。
  
   二
   有一年臺風非常大,屋頂?shù)耐咂急淮碉w了不少,風和雨趁機灌進來,把室內(nèi)的一切都打濕了,椅子和床上積了水,地上的枯枝爛葉也越來越多,我抱著頭縮在門后面害怕得瑟瑟發(fā)抖。
   母親進來把我攙扶到受災(zāi)最小的廚房。那里,弟弟們裹著被子坐著,風“嗚嗚”怪叫,他們也跟著大喊大叫,這讓我更加惶恐不安。好在整個廚房,只有灶臺上方破了個洞,情況略好一些,我們團團圍坐在餐桌這邊。
   過了一陣,母親說:“這風看來今晚都停不了,你們四叔在外面打工,只剩四嬸和七妹在,他們的房子更破舊,我去看看?!币贿呎f一邊找雨衣披上就走,過不了一會兒,就看到母親彎著腰背著七妹回來了。
   七妹臉上淚水縱橫交錯,哭喊得比弟弟們還厲害,似乎把我耳膜都要刺破了,我覺得她不應(yīng)該鬧得這么夸張,就懶得理她。七妹一直叫著要媽媽,聲音都哭啞了,母親怎么哄都哄不好她。呆了不到半小時,母親只好又背上她,讓我?guī)兔Π延暌律w在她們身上,頂著風雨把七妹送回去還給四嬸。
   整整一個晚上,我們一家四口龜縮在廚房的西北角,不敢閉眼,風聲一大就不由自主地看向屋頂,生怕被掀翻了砸到我們……
   天亮時,臺風終于漸漸變小,疲憊不堪的父親終于回來了。作為村委主任,昨天晚上他和所有村干部忙著把整個大隊住危房的五保戶轉(zhuǎn)移到堅固的辦公室,自己的小家難以兼顧,自然丟給了母親。
   看著千瘡百孔的家和眼神呆滯的我們,父親一臉的歉意。他顧不上休息,就搬起梯子爬上去維修屋頂。母親叫我去柴房取柴回來,臨時在旁邊搭了個簡易的小灶臺煮粥……
   直至三天后,房子里的凌亂才慢慢消失。
  
   三
   住屋的北面,是一個小山包,有幾百平方大。村里人把下方三米多高的土堆碾平了,鋪上一層石灰和黃泥調(diào)的漿,再捶打,表面就變得很光滑了,用來做曬谷場,曬水稻、花生、黃豆、三角麥、芒萁等等。沒曬東西的時候,它就是我們小孩子的樂園,跳飛機,跳繩,丟沙包,追逐打鬧著,玩得不亦樂乎。
   可是,到了晚上,我們是斷然不敢在曬谷場逗留的。
   曬谷場的東面有一棟二層的樓房,那是之前村里大地主的住宅。后來,父親用放電影賺來的錢買下來。這棟樓,只有九叔一個人在里面住過短暫的一段時間,之后完全變成了柴房。天黑后,它就安靜得了無生氣,幾個只剩下框邊的窗戶,黑得仿佛一張張詭異的大嘴,就等著食物送上門來咀嚼吞吃。自從堂嬸言之鑿鑿地說,夜里看到二樓的窗口出現(xiàn)過恐怖的白發(fā)黑影后,它就被賦予了“鬼屋”的稱號,以致于大白天的,大家都覺得它陰氣陣陣。
   我還是避免不了要和它接觸的,母親三天兩頭使喚我進去取柴。它的一樓左邊是三個并排的大谷倉,右邊是一個大房間。順著中間的大廳往里走,是通往二樓的一個木質(zhì)的樓梯。膽大如我,也只敢在大白天獨自上過一次。樓梯沒有扶手,從上面直直垂下來一根綠色的牛繩,抓緊它,踏上樓梯,已有些年代的樓梯發(fā)出“吱吱呀呀”的叫聲,仿佛老鼠被鋪鼠器夾住的慘叫,很是瘆人。
   我的身體抖得像篩子,但好奇心還是把我一步步推上去。
   二樓很寬敞,沒有任何家具,全木板,上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我大著膽子踩上去,馬上留下了一個個清晰的腳印。只呆了不到一分鐘,我就覺得呼吸困難,拔腿逃到外面明晃晃的陽光下,狠狠吐出一大口濁氣。
  
   四
   在我十九歲那年,父親終于又開始建新房子了。
   這次建的房子,不再是瓦做的頂,而是鋼筋混凝土的樓板。四面光的房子周圍除了田地就是道路,我再也不會有豬、牛、蜈蚣那些鄰居了。雖然沒有了池塘和柳樹,卻多了院子和水井,還有新型的衛(wèi)生間,我滿意得不得了,第一個就搬了進去。
   事實上,這新屋我們一家子至今就只有我一人住過。還沒建好前,父親就和母親搬到父親新單位的宿舍去了。那宿舍在鎮(zhèn)上,算起來也有幾十歲了,并不比我們老房子好多少,也沒有多余的房間給我。弟弟們到外地讀書了,只余下我一個人住著農(nóng)村的新房子。住了不到兩個月,我也離開家鄉(xiāng)到外面就業(yè)了。
   轉(zhuǎn)過年,五叔承包了村里的很多田地種甘庶,我們的新屋子,成了五叔工人的宿舍,就連我的房間,也住著兩個大男人。母親很舍不得,無奈推翻不了父親的決定。工人住了一段時間后,爺爺奶奶的屋子在一場暴雨中受損嚴重,五叔讓他的工人搬到他新建的宿舍,爺爺奶奶則搬到我們的新房子。沒住幾年,爺爺奶奶又搬到家人湊錢給建的房子去了。從此,我們的房子變成了空置房,逢年節(jié)時,我們才會回去打掃一下,一直沒有住。
   父親前些年在縣城買了商品房,給母親和弟弟們住,而他仍舊住著單位的老房子,直至離世。父親走后一個月,母親才在我們的催促下回去整理父親的遺物,是我陪同母親一起回到父親單位宿舍的。
   在城里住了這么久,突然站在陰涼的瓦屋里,我百感交集。
   記憶飄回到兒時,無數(shù)的過往紛至沓來。這么多年,父親和母親辛苦支撐著這個家,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們??晌覀冞€沒能好好報答父親的養(yǎng)育之恩,他就倉促離去,未留下只字片語,造成了我一生最大的遺憾。
   今年春分,回去祭拜父親,透過車窗,我看到池塘邊那棟住了十幾年的老房子。就在幾年前,這棟老房子讓父親以一千元的價錢,賤賣給了村里的五保戶老金,至今它還堅強地屹立著。
   我慢慢停下車,一眼瞥見,門是開著的,沒看到人,只看到里面的小彩電正在盡職地播放著熱鬧的綜藝節(jié)目。我很想下車進去呆一會兒,又怕唐突了里面的新主人,想想終是作罷。至于老房子北邊的那棟“鬼屋”,聽說已經(jīng)塌了,因視線被擋著,我也沒能看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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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文章敘述了父親不同時期的五處房子,從兒時初建的瓦房,到有些可怕的“鬼屋”,再到后建的樓板房以及單位分的宿舍房,到最后在縣城購買的商品房,棟棟房,就像一部房子的變遷史,真實記錄了尋常百姓人家的生活狀態(tài)?!皠偪⒐ぞ捅晃壹焙鸷鸾o霸占了”“我用勺子在泥墻上挖了個拳頭大的洞,透過它,和里面的四只牛眼瞪來瞪去”“都能看到它們囂張的身影”等,極富特點的語言描寫,把年少的個性以及對牛的好斗、半夜的蟲叮、雨夜的困守、“鬼屋”的好奇等場景和心理變化動態(tài),惟妙惟肖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令人忍俊不禁。濃濃往事,猶在眼前,都記錄著對父親的思念。文章又從側(cè)面反映了社會發(fā)展的一個縮影。好文章,推薦共賞?!揪庉嫞耗帧俊窘骄庉嫴?精品推薦202111020016】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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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墨林        2021-10-31 14:23:10
  濃濃往事,猶在眼前,都記錄著對父親的思念。祝創(chuàng)作愉快,期待新的精彩!
墨林
2 樓        文友:淡淡的云彩        2021-11-02 07:27:04
  文章情感濃郁,生動感人,通過描寫房子的的變遷,表現(xiàn)了社會的發(fā)展變化,深刻表達了對父親的思念。好文章拜讀了,祝老師深秋快樂!精彩繼續(xù)。
淡淡的云彩
3 樓        文友:鄉(xiāng)笛        2021-11-04 11:11:19
  雖然所處的南北方位不一樣,但農(nóng)村的老房都住過,感同身受。文章真實動人,描寫細膩。好文章,拜讀了。
4 樓        文友:華為        2021-11-13 18:25:03
  一段難忘的記憶,一個時代的縮影,濃縮了一泓深深的思念,讓人共鳴!
文章是心靈的窗戶,以文發(fā)聲,以文生情,以文為友,相伴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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