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江心情懷(散文)
江心嶼,對于溫州人來說簡直太熟悉了,鹿城區(qū)的人更是知根知底,至深至淺。江心嶼在外人看來似乎一成不變,一個孤嶼想變也變不到哪里去。其實江心嶼一樣和著時代的節(jié)拍,在改變著。近兩年市政府投入了大量資金,對江心嶼進(jìn)行梳妝打扮,拆除了過時的游樂設(shè)施,對亭臺樓閣進(jìn)行重新布局,平地里還長出小山丘,花草配搭更加科學(xué),四季都有花香果熟,配套設(shè)施也進(jìn)一步完善?,F(xiàn)在的江心嶼是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樹林草坪一應(yīng)俱全,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文化氣息更加濃厚。
踏上詩之島,疑似畫中行。人稱江心嶼為“甌江蓬萊”,這句話本意應(yīng)該是對江心嶼的贊美,我聽起來卻覺得有些別扭。在我的腦海里蓬萊雖稱仙境,但壓根兒比不上江心嶼。蓬萊要是沒有八仙過海的傳說,沒有千年一遇的海市蜃樓,就更加比不上江心嶼的玲瓏和精致了。也許是我對江心嶼情有獨鐘吧,一年至少要去好幾次,在我的世界里江心嶼是世外凈土,像開放了的私家花園,上了島就有心靈被凈化的感悟,天天去也不覺得乏味。只是上島次數(shù)多的人,上島后會不知怎么走。面北上島,是向左向前還是向右?不過隨便往哪個方向走,江心嶼的景色都一樣美好,景點的欣賞也只不過是次序不一樣,轉(zhuǎn)一圈也用不了太多的時間,深度游一天也足夠。
向左拐是江心寺,距離渡口只有幾十米。通往江心寺的道路中間八棵造型穩(wěn)健的黑松、一顆黃葛榕、一顆日本五針?biāo)傻穆涞乇P景連成一線,寺前有七座石雕七寶如來塔,再西行就是樹齡500年的國家一級保護(hù)的無柄小葉榕,這棵樹估計高達(dá)20來米,枝葉投影直徑大約30來米,四季翠綠欲滴,站在樹下說它遮天蔽日一點也不夸張。
江心寺是島上著名景點,面積2870平方米,建在東西兩塔之間,東塔在英國領(lǐng)事館東北側(cè)的山頂上。唐咸通七年(866年),在江心孤島的東山建普濟(jì)禪院。宋開寶二年(969年),又在江對面的西山建凈信講院。南宋紹興元年(1131年),宋高宗賜改普濟(jì)禪院為龍翔禪寺。因寺江中,俗稱“江心寺”。宋寧宗時品選天下禪宗叢林,列為十剎之一。其后八百多年里,該寺屢廢屢興。新中國成立初期,江心寺幾將傾圮。1952年進(jìn)行了修復(fù)。1985年交還給佛教界。寺院正門面臨甌江,相傳南宋政治家(狀元)王十朋為寺院撰書疊字聯(lián):“雲(yún)朝朝朝朝朝朝朝朝散,潮長長長長長長長長消。”據(jù)說這幅對聯(lián)就是當(dāng)年王十朋看江心寺前潮漲潮落、云集云散的自然景觀有感而發(fā)寫成的。此聯(lián)用詞奇特,別出心裁,幾種讀法,含義深遠(yuǎn),構(gòu)成意境。利用漢字中一字多音、多義的特點,巧妙地寫下這副名傳千載的絕妙佳聯(lián)。不過究竟有多少游客能讀,有多少人能懂,也只有天知道了。
寺廟內(nèi)莊嚴(yán)肅穆,誦經(jīng)聲清晰悅耳,我卻似懂非懂,歸根結(jié)底是不懂。我側(cè)身看到寺院西側(cè)柱子上一副對聯(lián),覺得很有哲理:“世人何人信因果,因果又曾饒過誰?”這和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時間未到有異曲同工之妙。佛教也好,道教也罷,擬或基督,反正都離不開因果,都是揚善抑惡。
江心寺再西行是澄鮮閣和謝公亭,兩處都是紀(jì)念謝靈運的建筑。澄鮮閣在西塔山南麓,原名水陸閣,又稱“江上樓”,始建于北宋崇寧元年(1102)。明萬歷十年(1591)重修時,取謝靈遠(yuǎn)《登江中孤嶼》詩句中的“亂流趨正絕,孤嶼媚中川。云日相暉映,空水共澄鮮?!倍拿熙r閣。是一座兩層三間木結(jié)構(gòu)閣樓,相傳謝公游江心嶼時常憩息此樓。
謝公亭在西塔山下南側(cè)臨江處,與澄鮮閣僅十幾步之遙。一千多年前這里原有一古石亭,謝靈運任永嘉太守期間,政暇頻游江心嶼,常在亭中觀景,后人為了紀(jì)念他命名為謝公亭。唐、宋、元屢有興廢,明、清又多次重建。今亭為1952年重建,1977年重修后裝飾一新,六角攢尖頂,黃色琉璃瓦,朱紅圓柱,可南瞰鹿城。亭中立有一塊石碑,碑上有謝靈運的素描像和簡介,這一素描像是否真是其人,我想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碑文是介紹他的,此亭是紀(jì)念他的。
假如謝靈運僅僅是永嘉太守,也許江心嶼上會沒有謝公亭,澄鮮閣可能也還是江上樓。48歲就以“叛逆罪”被處死,他的名氣早就被融化在歷史的洪流中,影響不會這么深遠(yuǎn)。因為他是詩人,所以名垂青史,溫州幾乎婦孺皆知。假如“沈園”沒有陸游和唐婉的《釵頭鳳》,沒有陸游的《沈園二首》,也許沈園早就灰飛煙滅不復(fù)存在了。假如李煜僅僅是個亡國之君,不被毒死也早被唾沫淹死??衫詈笾髌莻€極富悲情色彩的千古詞帝,他的詞簡直是出神入化,可以感天地泣鬼神,他才得以與詞文一起萬古流傳??v觀歷史,哪朝哪代不是文官提筆安天下,武官提刀鎮(zhèn)守四方?文化是社會發(fā)展的根基和命脈,文化貫穿古今中外。歷史是由文人撰寫的,文官是主宰世界的中流砥柱。是挽狂瀾于即倒,扶大廈于即傾的風(fēng)流人物。當(dāng)然,文人和文官是有距離的,文官首先是文人。文人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情懷盡情舒展自己的才華,文官卻要三思而后行,需要陽謀和陰謀,文人最終能成為文官的畢竟也為數(shù)不多。許多文人從政是有缺陷的,只知道據(jù)理力爭,不懂得運籌帷幄,即使趕鴨子上架也不見得能有善終。
渡口上島向右拐是東塔腳下的英國領(lǐng)事館,始建于1894年,雖然保護(hù)尚好,外形基本還是舊時模樣。但日不落帝國早已衰落,領(lǐng)事館也只能作為普通文物保留,沒有太多的紀(jì)念意義和觀賞價值。閑置多年后現(xiàn)在要將它改為溫州近代史陳列室,這倒是派上用場了,把空置的房子用起來,是資源的合理配置,物盡其用才能體現(xiàn)價值。在老百姓的眼里這座領(lǐng)事館是侵略的象征,我們不必過于愛惜,拆了也無傷大雅。當(dāng)年的東塔六面七層,塔身磚砌,塔剎已毀,原高達(dá)30米,現(xiàn)高約28米:底徑8米。原有木構(gòu)塔檐和回廊,中間梯級盤旋,可登塔巔。清光緒二十年(1894),塔下建英國駐溫領(lǐng)事館時,英人強(qiáng)令地方政府拆除塔檐、回廊,并盜走塔內(nèi)的佛經(jīng)等文物。因此,英國領(lǐng)事館是掠奪溫州文化古跡和物產(chǎn)資源的匪窩,是弱國無外交的具體體現(xiàn)?,F(xiàn)在我們早已不是百年前積貧積弱的民族,我們已是崛起,是屹立在世界東方的泱泱大國。我們可以平視美國,俯視英國。早就該把英國領(lǐng)事館改作他用了。
我上島的習(xí)慣是向前走,向江心嶼的腹地走,“溫州革命烈士紀(jì)念館”東側(cè)圍墻外是走向腹地的第一通道,通道東面是“孤嶼”兩字的石刻,石刻東邊是三條幾乎等量的仿溪流水,二十四小時流個不停,溪水下面是一個小水塘,小水塘前方圍著一米來高的磚石圍欄。從通道進(jìn)去沒走幾步就能看見東塔西麓高于地平面的宋井,通道前方是海眼泉井。據(jù)《孤嶼志》記載,孤嶼濱江江水咸鹵而不可食,請了法師掘井得泉,清冽甘甜。明朝著名書畫家文徵明書“海眼”二字繞于井欄石上。過了海眼泉井是一個石材鋪就的小廣場,廣場后方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浙南游擊縱隊紀(jì)念碑”的浮雕。過了浮雕你一定會看到湖邊的亭,這個亭看似不起眼,仔細(xì)一看你的腳步就會不聽使喚地停下來,亭上郭沫若題寫的“來雪亭”三個字赫然入目,正面兩邊柱子上:“羅浮山下雪來未,揚子江心月照誰?!钡脑娋洌俏奶煜椤吨翜刂荨吩娭械拿?,讀來朗朗上口,又問的親切感人,給人以想象。此時你會覺得這個亭子不簡單,有文化底蘊,值得駐足觀看。我甚至覺得這個亭在江心嶼諸多亭中算是鶴立雞群之一,每次看這個亭子都不忍離去,看著看著似乎沉醉了。
沉醉之余,抬眼掃視,視野中亭臺樓閣星羅棋布,比原來增加了不少,湖泊中的水也與長天一色,湖岸也順直美觀了。轉(zhuǎn)向西走,同樣是石塊鋪就的親水長廊上古榕遮陰,水中倒影也郁郁蔥蔥,走著走著還有楊柳依依。樹蔭下擺設(shè)著不少長長的座椅,閑情逸致的人走走歇歇坐坐,即是休閑的場所,也是靚麗的風(fēng)景線。九曲橋邊的蓮葉如綠色的小桌面貼在水上,懶洋洋的小烏龜匍匐在上面曬太陽,悠然自得挺會享受的。游人駐足觀看,小烏龜也不理不睬,似有兩耳不聞人間事的意味。荷花池里的紅鯉魚成群結(jié)隊在穿梭追逐,只有沖出荷葉的邊界,才能清晰地看到它們歡快的身影,一旦風(fēng)吹草動,魚兒就會迅速游到荷葉深處消失的無影無蹤。看它們來去無憂的樣子,比人類要快活很多。
江心嶼不是一般的島嶼,它比沙漠中的綠洲還具吸引力;江心嶼是詩之島,有詩作800多首,現(xiàn)代詩文就更多了;江心嶼是世界古航標(biāo),默默為西來東往的帆船導(dǎo)航上千年。凡是到過溫州的達(dá)官貴人,文人墨客,官僚買辦,當(dāng)然也包括能人志士,都想到江心嶼走一走,去江心寺參拜一下,祈求菩薩保佑仕途平安,財源廣進(jìn)。
自稱宋朝逋臣的柴望,亡國后飄流各地途徑溫州,登臨江心嶼感念今昔,寫下了《江心寺》這首無可奈何的七律:“寺北金焦徹夜開,一山卻似小蓬萊。塔分兩岸波中影,潮長三門石上苔。遺老為言前日事,上皇曾渡此江來。中流滾滾英雄淚,輸與高僧入定回?!?br />
他的一生也充滿傳奇色彩,淳祐六年(1246)上自編《丙丁龜鑒》,列舉自戰(zhàn)國秦昭王五十二年即丙午年(前255)至五代后晉天福十二年即丁未年(947)間,凡屬丙午、丁未年份,約有半數(shù)發(fā)生戰(zhàn)亂,意在說明“今來古往,治日少而亂日多”,切望執(zhí)政者居安思危。由此觸怒朝廷,被逮入獄,得臨安知府趙與籌救助。出獄后自號“歸田”,隱居故里三十余年。咸淳后期蒙古軍三路攻宋,望心憂國難,多次致信督師荊襄制置大使李庭芝,進(jìn)御邊退敵策略。德祐二年(1276),陸秀夫等擁撤退到福州的宋恭帝之弟趙昰為帝,改年號景炎,繼續(xù)抗元。望不顧65歲高齡,奔赴福州,以迪功郎銜任國史編校。不久,因時局艱危,與堂弟隨亨、元亨、元彪一同辭官歸隱。南宋亡國后,拒絕元朝征召,吟詩填詞寄托亡國哀思。世稱“柴氏四隱”。柴望血氣方剛時憂國憂民,以天下太平為己任,卻躲不過朝廷的算計而當(dāng)啷入獄,三十多年后再出山,一樣無力回天,七律《江心寺》永留江心嶼。
過去單調(diào)的盤景園,現(xiàn)在也有小橋流水和假山襯托。草坪綠茵邊緣偶有翠竹點綴,一排修長的樹木與椰子樹遙相呼應(yīng),梅園鑲嵌其中,似年輕情侶越過人群秋波明送。中流砥柱亭大氣高雅,視野開闊,閑看甌江潮起潮落,來雪亭、謝公亭、秋波亭、懷青亭、歸鶴亭……恰到好處地散落在江心嶼各個位置,成了休閑乘涼的好去處。廊臺樓閣的布局也各具特色,既有賞心悅目的考量,又緊扣文化主題,可謂匠心獨具。
近年來,江心嶼已不允許垂釣了,湖中的魚兒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了,我的心似乎踏實了很多。走著走著我的心又突然沉重起來了,年輕時到江心嶼看到的基本是年輕、美麗、健康、活潑的青少年在江心嶼曲徑通幽,或你追我趕,那時的江心嶼很有青春氣息。后來我步入中年,上江心嶼的年輕人不知不覺地少了,似乎也跟著我的年齡慢慢變成中年人了?,F(xiàn)在上江心嶼的幾乎都是退休級的老年人在享受夕陽無限好,很少聽到年輕人的笑聲了。我不禁要問,這是怎么啦,難道江心嶼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