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夢】吃陽光的日子(散文)
多年前的一個秋天,我漂泊在南方的一座城市里,我失業(yè)了。
我住在一家民居的出租屋,那是一棟四層小樓,每層四個房間,廁所和洗澡間公用,像老式的旅店。房東允許使用五百瓦以內(nèi)的電飯鍋或電熱杯,可以燒開水或煮東西吃。
適合女孩子的工作,除了公司白領(lǐng),就是餐館或酒店服務(wù)員、各種店鋪營業(yè)員之類。我沒有文憑,沒有一技之長,只好在餐館、酒店和各種店鋪之間尋尋覓覓。
很多天過去了,我一直沒有找到工作。出租屋的房錢還剩三天就到期了,而且,那天早晨起來,我居然喉嚨疼痛,喝水都難以下咽,四肢乏力,明顯是感冒了。
看了看錢包,發(fā)現(xiàn)還剩三元四角錢。真是屋漏偏遭連夜雨,要山窮水盡了。
我仔細(xì)盤算:三元錢,可以買最便宜的感冒藥;也可以買一包一斤裝的最便宜的面條,吃白水煮面還能維持幾天。但買了藥就不能買面條,買了面條就不能買藥了,這如何是好?
從小,父母就告誡我,感冒了,一定要多喝水,吃清淡食物。我還從書上看到,通過節(jié)食或者斷食,能讓疾病好起來!節(jié)食是少吃;斷食當(dāng)然是不吃東西了。而我的際遇不正適合節(jié)食或斷食嗎?那么,我就試一試,看能不能好起來。
桌上的食品袋里有一個饅頭,是昨天沒吃完的。我下定決心,今天只吃這一個饅頭,然后,午餐晚餐都不吃。到明天看有什么結(jié)果。而且,今天最好不出門,身體狀況不好,出門是不會有好運氣的,那就閉關(guān)讀書吧。
我用電熱杯燒開水,把饅頭放到杯口去蒸。看著一本《唐詩賞析》,等待水燒開,然后變成溫水。開水變溫的時候,饅頭卻沒有蒸透。我喝了一大杯水,將半熱的饅頭慢慢吃下去。看了一下鐘,是上午八點二十分。
天氣非常晴朗,南方的秋天,溫度差不多是二十三四度,不冷不熱。我把昨天換下了的衣服都洗了,拿到樓頂上去曬。忽然覺得,太陽曬在身上非常舒服,微微的燒灼感沁入肌膚,我心里感到一陣踏實暖融,想一直曬下去,想做陽光浴。
靈機一動,我決定回房間去拿椅子,那是房東提供的竹圈椅,輕盈舒適。我將竹圈椅搬到樓頂,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仰面對著太陽,深沉地呼吸,心里想著,把陽光吸進(jìn)去,吸入肺腑……
“萬物生長靠太陽”,太陽是生命的源泉;太陽里蘊藏著無窮無盡的能量;太陽里聚集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元氣;太陽里一定藏著神靈!太陽啊,求你給我力量!太陽啊,求你給我元氣!
古人創(chuàng)造了“餐風(fēng)飲露”這個詞,那是對一種生存狀態(tài)的描述,吃的是風(fēng),喝的是露水,那該有多辛苦。
詩人屈原寫過“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喝露水,吃花瓣,那只能是神仙的生活,那是詩人想象中的高潔生活。
人,為什么一定要吃食物才能活著呢?為什么不能吃風(fēng)?為什么不能吃露水和花瓣?為什么不能吃陽光呢?“萬物生長靠太陽”,那是古人的智慧發(fā)現(xiàn)的真理。
我一陣胡思亂想,任陽光沁入我的眼耳口鼻,沁人我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條血管,每一條經(jīng)絡(luò),沁滿五臟六腑……
我忽然感悟:我這不是在吃陽光嗎?吃飯,是用嘴吃進(jìn)去,經(jīng)過消化吸收;吃陽光,是用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去“吃”,每一個毛孔都是嘴,貪婪地吮吸陽光!不知不覺,我在陽光里進(jìn)入睡鄉(xiāng)。
房東到樓頂曬被子,才將我叫醒。我感覺“吃”得過飽,身體里充滿了陽光,滿得都要溢出來了!身上留了一些汗,喉嚨好像不那么痛了。
我元氣滿滿地回房間,壓了壓腿,伸展了一下四肢,就開始燒開水,喝水,繼續(xù)看《唐詩賞析》。一直到晚上,沒有吃任何食物,雖然肚子開始叫了,但卻能承受。
晚上,我被自己的腸鳴聲叫醒了好幾次,依然能夠承受。而且,喉嚨幾乎不痛了。
次日五點半,我又一次被腸鳴聲喚醒,我知道再也睡不著了,就起床燒開水喝。
六點多鐘,東方透出一片紅光,太陽就快出來了。我洗了衣服到樓頂去晾曬,又一次把竹圈椅搬到樓頂上,一邊喝水,一邊看日出。
太陽出來的時候,我又開始“吃陽光”了,從日出開始,一直“吃”到七點半。吃食物是用“兩”來計算,那么,吃陽光就可用時間來計算,吃了幾十分鐘,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我不去考慮是否曬黑了皮膚,我只知道我需要陽光,我是一個陽光女孩!
八點鐘的時候,我滿身陽光地出門了。我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看什么都覺得親切,每走一步都覺得踏實,前方似乎有許多美好的東西在等著我。
迎面走來的一個女孩忽然叫了一聲我的名字。仔細(xì)看去,那是我一年前的同事小陳,那時我們都在一家餐館端盤子。后來,餐館所在的樓房要拆除,因為太陳舊。于是,老板夫婦決定回老家;于是,所有的員工都解散了,大家各奔東西。
小陳與我寒暄了幾句,知道我正在找工作,就說:“你跟我走吧,到我姨媽的工廠去做縫紉工,好嗎?”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都有些不敢相信,疑惑著說:“可是,我不會縫紉啊,去了能做嗎?”
小陳說:“不要緊,廠里會提供職前培訓(xùn)的。我記得你很喜歡做針線活,你還送過我一個布藝的手機包,你一定學(xué)得會的!我可以做你的擔(dān)保人!”
小陳給我留了地址和電話,要求我下午就去報道。
我就這樣找到了新工作,開始了新的旅程。
正是八、九點鐘光景,太陽正輝煌燦爛地照耀著宇宙萬物。我閉上眼,雙手合十,抬頭望向太陽,虔誠地在心里說:“感謝你,我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