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遠親不如近鄰(散文)
哎喲,找到了!找到了!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不出一分鐘,即通過微信群,傳遍了整個美林湖,還有萬科城。所有的鄰居都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顆顆懸了一天一夜的心終于回歸原位。
十二月七日下午,小區(qū)微信群發(fā)了一則尋人啟事,住在美林湖天匯半島的七歲男孩,騎了一輛滑板車,從家里偷跑出去。隨身攜帶的定位手表信號在美林湖附近的萬科城方向消失。
這是個問題孩子,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走失。每次家長都非常著急,最后都是在鄰居們的幫助下找到孩子。
整個下午,不時有人在各個微信群轉(zhuǎn)發(fā)尋人啟事。晚上,一度有消息說找到了;一會兒又說沒找到,家長已經(jīng)報警。
這是一個漫長的冬夜,后半夜還有點寒冷。那么小一個孩子,又不善于交際,不善于語言表達。他蜷縮在什么地方過夜呢?想想都讓人揪心。家長、鄰居、保安,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依然不見孩子的蹤影。家長幾乎絕望到崩潰了。孩子啊,你到底在哪里?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夜空久久回蕩,卻沒有回音。
第二天一早,聽說孩子還沒找到,鄰居們的心揪得更緊了。有人提議,建一個專門找孩子的群。沒想到一呼百應(yīng),很快聚集了美林湖和萬科城一百多個鄰居。他們?nèi)迦艘唤M,對美林湖、萬科城及其周邊地區(qū)展開地毯式的搜索。下午四點,一組人終于在萬科城一個隱蔽的河谷里發(fā)現(xiàn)了孩子。此時的孩子正陷在泥潭中,只有半個身子露在外面。他好似一個泥塑人,不哭也不鬧。沒有人能了解這一天一夜他經(jīng)歷了怎樣的心理歷程,也沒有人知道他昨晚在哪里度過漫漫長夜。
當(dāng)一個陳姓女子張開懷抱,呼喊著“寶貝,到阿姨這里來”,我的眼淚簌簌掉落。多好的鄰居啊!他們將心比心,急鄰居之所急,冒著陷入泥沼的危險,勇敢地將孩子解救了出來。
當(dāng)孩子的父母趕到,父親抱著泥人似的孩子,向鄰居們下跪致謝時,我再次淚飛如雨。孩子是一個家庭的命根子,即便是有點問題的孩子,也是父母的心肝寶貝。丟失了一天一夜的寶貝終于失而復(fù)得,他們的心情可想而知。
當(dāng)看到視頻里的孩子已經(jīng)干干凈凈,臉上綻放出純真的笑容,對著鏡頭怯怯地說:“阿姨,你們辛苦了!”我噙著淚花,欣喜地笑了。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天使,他們也許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他們都有一顆懂純真的心,一顆感恩的心。
這一天一夜,對于孩子和他的父母家人,是一場恐怖的噩夢;對于美林湖、萬科城的鄰居,卻是一次同心協(xié)力、守望相助的愛心接力。不難設(shè)想,如果沒有那么多鄰居伸出援手,四處搜索,孩子很可能不會被及時找到。隨著時間的推移,孩子的危險也越來越大。通過這件事,我更加真切地理解了“遠親不如近鄰”這句格言的內(nèi)涵。
“遠親不如近鄰”,指遇到急事困難,遠方的親戚還不如近旁的鄰居能給予及時的幫助,出自元代雜劇家秦簡夫的《東堂老》第四折:“豈不聞遠親呵不似我近鄰,我怎敢做的個有口偏無信?!?br />
中國是一個鄰里文化源遠流長、積累深厚的國度?!班彙笔枪糯囊环N居民組織?!吨芏Y》稱:“五家為鄰,五鄰為里。”所以也有“鄰里”的說法?!墩f文解字》解釋“鄰”,也是“五家為鄰”。
在民間,關(guān)于鄰里關(guān)系,有不少膾炙人口的俗語和精彩的故事。如“鄰居好,賽金寶”“千金買宅,萬金買鄰”“鄰睦風(fēng)亦暖,家和人自康”“一排籬笆十根樁,一家有難大家?guī)汀?,等等?br />
孟母三遷的故事家喻戶曉,而陶淵明移居的故事恐怕知道的人不多。陶淵明在《移居》詩中寫道:“昔欲居南村,非為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shù)晨夕?!痹娭懈嬖V我們,他選擇遷居到南村,是因為他看中了這里有很多“素心人”?!八匦娜恕敝竷?nèi)心純凈的淳樸之人。
陶淵明與“素心人”為鄰,每日躬耕隴畝、賦詩言志、安貧樂道?!班徢鷷r來往,抗言談往昔。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不但與鄰居“把酒話桑麻”,還與鄰居們一起探討人生,切磋詩文??梢姡玫泥徖镪P(guān)系,能讓人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生活因之有滋有味,充滿詩情畫意。
前幾天外甥女發(fā)來視頻,姐姐家正在煎豆折,讓我想起小時候煎豆折的情景。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人們基本上還在溫飽線上掙扎,但一年一度的煎豆折卻依然隆重。平時省吃儉用,到了年關(guān),每家每戶都要煎一百多斤米的豆折,為來年春荒時儲備干糧。
那時候,所有的活都靠手工,煎豆折是一個浩大的工程,靠一家一戶很難獨立完成。于是,同一個家族的族人,住得靠的近的鄰居,平時關(guān)系好的鄰居組成互助組。今天在這家干活,明天去那家?guī)兔Α]喌阶约杭业哪且惶?,大伙兒都來了,各司其職,說說笑笑間,順利地完成了一年中的一件大事。這個時候,最高興的數(shù)我們這些孩子,哪里熱鬧便往哪里湊,有的玩,有的吃,一連十天半個月,天天如此,不亦樂乎。
說起“遠親不如近鄰”,我還想起了一件往事。三十年前,我還在老家的縣中學(xué)當(dāng)老師,住在學(xué)校食堂樓上,和幾家鄰居相處非常融洽。平時有好吃的互通有無,周末一起玩撲克、看電視。我兒子出生的時候,正值大雪紛飛的寒冬,大雪封路。除了我媽和孩子他爸,身邊沒有其他親屬。我出院那天,積雪未化,道路濕滑。我是剖腹產(chǎn)的,不能自己走路,坐單車也不行。鄰居們找來一架竹床,在上面鋪上厚厚的被子,四個人將我從醫(yī)院抬回了家。如果沒有鄰居相助,冰天雪地的,我都不知如何回家。如今每年圣誕節(jié)兒子生日,我都會給兒子講述當(dāng)年的情景,希望他永遠記住這份鄰里之情。
可是,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城里人搬進了高樓大廈,在鋼筋水泥的“鴿子籠”里求得一方棲息之地,卻把最純真的鄰里關(guān)系拋在腦后,鄰里關(guān)系日益疏遠。那些堅不可摧的防盜門、防盜網(wǎng),在帶給人們安全感的同時,也在鄰里之間設(shè)置了一道心與心之間的障礙。同住一棟樓,同走一個樓梯,互相不認(rèn)識;甚至對門而居,也只是點頭之交,連人家姓甚名誰都不清楚。鄰居之間“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鄰居家夫妻打架打破了頭無人規(guī)勸,鄰居家有人去世,也毫不知情。
我退休前住在廣州華工校園一棟大樓里,共有九十六戶鄰居。我家斜對面住著一對老夫妻和他們的兒子。剛搬進去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所有的鄰居家都裝了不銹鋼防盜門,他們家裝的是簡易的鐵柵欄門。我在那里住了十幾年,從未踏進過他們的家。直到有一天聽其他鄰居說他們家男主人去世了,女主人又生病,我才冒昧地敲開了他們家的門,送去一份遲到的關(guān)懷。沒過多久,聽說女主人也去世了,留下一個兒子孤苦伶仃。有幾次在電梯里遇到他,心里想著要表達一下慰問,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雖然兩家只隔著兩三米的距離,心理上卻幾乎形同路人?,F(xiàn)在每每想起來,不免有些后悔,有些自責(zé)。
豐子愷有一幅漫畫,題為《鄰人》:同一屋檐下的兩個男子一坐一立,互不相干。穿西裝背心的手撐欄桿遙望,穿中裝的倚著欄桿閑眺。一個如鐵扇般刺眼的柵欄橫在中間。他們近在咫尺,卻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仿若陌生人,令人心寒。這便是現(xiàn)代鄰居關(guān)系的寫照,極具諷刺效果。畫中的兩個男人,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
退休后,我居住在美林湖。這里除了環(huán)境清幽之外,最大的感受便是鄰里關(guān)系與廣州有很大區(qū)別。鄰居之間的噓寒問暖和互相關(guān)照成了一種習(xí)慣;互相串門、聊天,甚至一起吃飯、游玩也是尋常;“肯與鄰翁相對飲,隔籬呼取盡余杯”也是隨處可見的場景。文章開頭所記述的鄰居同心協(xié)力尋找丟失的男孩并不是一個孤立的事件,它是美林湖社區(qū)”與鄰為善,以鄰為伴”的社區(qū)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
鄰里文化雖然是農(nóng)耕文明的產(chǎn)物,但在現(xiàn)代文明中依然有著強大的生命力,因為渴望溫暖、渴望幸福是人的基本精神需求,而美好的鄰里關(guān)系是這溫暖、幸福的一部分。早在兩千多年前,孟子就提出了“鄉(xiāng)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的美好愿景。祈愿孟老夫子的理想之花在人間處處綻放。
點贊美林湖的好鄰居,點贊我們生命中遇到的每一個好鄰居。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rèn)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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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
佳作。
愿孟夫子的美好,在人間遍地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