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極其熱愛音樂的人。同時，我也極其喜愛文學(xué)。但是，我很少在自己更為擅長且熟悉的文字里，談及我對音樂的看法。最多，不過是略略提及一些自己在聽的作品，喜歡的音樂家。因為我一直堅持警醒自己：我對音樂世界的理解還是淺陋且粗鄙的，對于發(fā)表一些自己的看法這么一件事兒，“還不夠格”。
　　 可我對于音樂的熱愛是難以自抑的。從搖滾樂，到古典音樂，再到民族音樂，我都喜歡得不得了，都會拼命去找來聽。甚至還會時常忍不住地發(fā)出“這個世界能夠有音樂，真的是太美好了！”一類的感慨。但是，隨著我對音樂的越愛越深，我越發(fā)難以克制自己想要說一些什么的沖動。于是，我打算姑且一試?；蛟S盡是滿紙的荒唐之言，各位看官一笑便罷！
　　 正如文章標(biāo)題所寫的，我今天想聊的，不僅僅是“狹隘”的“音樂”，而是整個我所以為的，“聲音”的世界。
　　 音樂這東西，最本質(zhì)上的謎語，早早地就被物理學(xué)破解了。在物理學(xué)家那兒，講到底，它就是一些振動。這是物質(zhì)世界原始存在的基本現(xiàn)象?；蛟S，在宇宙中“物質(zhì)”開始誕生的那一刻，它便已經(jīng)開始悄然孕育了。所以，等到我們智人種姍姍來遲地出現(xiàn)的時候，我們就已經(jīng)沐浴在了“聲”的汪洋里。它帶給我們的刺激，就是會引發(fā)我們大腦皮層的系列活動，為我們帶來一些最為原始的沖動與感觸。在我看來，這是音樂最為本源的力量。在后來，聲音伴隨著我們的祖先走過了認知革命、農(nóng)業(yè)革命……一直到今天。這樣一個過程中，我們的祖先將聲音加以精細化、標(biāo)準(zhǔn)化，慢慢地，較為成熟的音樂文化出現(xiàn)了。從古希臘羅馬時期的《塞基洛斯墓志銘》，到當(dāng)代流行音樂，一眾偉大的音樂家在音的海洋里勤勞耕耘，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到今天，基于所謂的“十二平均律”，在標(biāo)準(zhǔn)的八十八個黑白鍵上去“選取”自己想要的音，也成了音樂人們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牟僮鳌?br />　　 可是，我覺得，狹隘的音樂與聲音，是不能劃等號的。相較于音樂的世界，我所理解的聲的世界有著更為豐富的頻率，更奇妙的音色，更多無限的可能性。似乎已經(jīng)有音樂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會在自己的作品里加入一些海浪拍岸、蟲鳴鳥吟的元素。可他們那么做不過是為了營造自己想要的氛圍感，不過是為自己的“音樂”服務(wù)。上文中所提及的聲音具有的那種更為本源的力量，卻一直在遭受忽視。而且，這樣的忽視還有愈發(fā)嚴重的趨勢：我們越發(fā)習(xí)慣性地為一些音樂作品貼上標(biāo)簽，投射上滿滿的、厚重的、本不屬于它的，所謂“人文”的東西。
　　 我們可以在搖滾圈找到一個很常見的例子：喜歡齊柏林飛艇的老炮，往往會“看不起”AC/DC的樂迷。在他們看來，齊柏林飛艇的作品，在復(fù)雜有深度的編排里閃爍著無限的詩意光輝。而AC/DC那群家伙，只不過會制造簡單的噪音罷了。可我從不這么覺得。在我看來，AC/DC將簡單一致的“驟停”安排在大正拍，就是為了引導(dǎo)人們跟著“甩起來”——這不就是聲音與節(jié)奏的本源力量嗎？它們的音樂就是有這樣的魔力，會叫現(xiàn)場的觀眾不由地“動起來”。幾萬年前，我們的先祖在非洲暗夜的火堆旁，或許也就是這樣“舞動”的呢？
　　 就像正在寫這篇文章的我，一邊在聽著列儂的《Imagine》。因為要敲字，我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考慮音樂背后關(guān)乎“世界大同”的理想，我愿意暫時地遠離那精神理想高地，反身去享受那旋律帶給我的最為原始純真的感受。更進一步的，夜已經(jīng)漸深了，窗外不時會傳來一聲冬至的蟲鳴、寒風(fēng)吹過老樹枯干的聲音。寫至眼乏，起身到窗邊，仔仔細細地閉眼聆聽：聽路邊不時傳來的車輛的聒噪，聽天空永不止息的轟鳴，甚至，去聽宇宙之外傳來的訊息……有時聽著聽著，心就叫聲風(fēng)吹涼了，吹靜了。也有這樣的時候，就在屋里靜靜地坐著，一直坐下去，什么都聽：聽室友的交談，聽各色揚聲器的振動，聽地板下傳上來的大地喘息……還真的有點像是《項脊軒志》中所寫的：“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
　　 我很喜歡的一個新生代臺灣樂團，叫“傻子與白癡”。他們的主唱蔡維澤曾在一個對話節(jié)目中對主持人這么回應(yīng)：“如果你問我想不想成為下一個五月天，我會說，我更想成為下一個披頭士。”當(dāng)時聽罷，我就在有馬記里很是狂妄地寫下：“比起做披頭士和貝多芬，我更想做一個完整的，聲領(lǐng)域的探險家。”因為在我看來，在新時代里，極少有人從根本上去探問“音樂”更廣的定義與更多的可能性。大家都一心在前人種下的樹上培育果子，卻很少有人會想著往樹根低下澆一澆水，叫老樹開出更多的新枝。
　　 正是出于這樣的考量，我開始像當(dāng)年剛開始認真書寫文字一樣，認真地收錄起聲音來。我這么做的直接影響，來自于我的偶像——坂本龍一。他在紐約的街頭敲敲打打，在汪洋大海的冰面上“釣”聲音的一幕幕，深深地影響了我，督促著我像他一樣，去向自然探問聲音的可能。
　　 我買不起昂貴靈敏的傳聲器，甚至不會去實驗室借一個不值錢的防風(fēng)罩。在我看來，最貼近自然的聲音，是我們演奏不出來的。我所錄下的，都是生活中萬分常見的聲音。我想保證它們最為原始的樣子：風(fēng)要吹到傳聲器上，那就任她吹。
　　 當(dāng)然，我也曾自問：這樣收錄的東西，意義何在呢？
　　 后來，我找到了這樣的答案：這些錄音對我自己而言，是一種紀(jì)念。就像我曾發(fā)表一些自己在初中時候書寫的稚嫩作品一樣。再者，我之所以把它們完完整整、毫不改動地收錄下來，是因為它們值得被收錄下來：包括我自己在內(nèi)的許多的“我們”，似乎都從未曾好好地用聲音環(huán)抱過這個美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