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珍惜】悅納生命之秋(隨筆)
人生不滿百。五十歲,大半人生,倏忽而過。過這個生日,讓人怵然心驚,亦讓人感慨萬端。詩人說:“一到秋天,人的思想的五谷就成熟了,他的心靈就充滿了抒情的火焰。”我不是詩人,是煙火漫卷中的俗人,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亦有悅納生命之秋的心態(tài)和擔當。
位忝中女行列,攬鏡自顧,魚尾紋已悄然爬上眼角,腰圍亦日漸豐腴,曾是鴉雛色的青絲,已染上點點秋霜。韶華已逝是不爭的事實,但染上秋光的體態(tài),略一挺胸收腹,稍一打理妝容,卻也呈現(xiàn)出溫婉沉靜、從容淡定的氣質(zhì)。就像一棵結滿果子的樹,在風霜的浸染中,愈發(fā)莊嚴地閃爍著成熟的光芒。
“身體發(fā)膚,受之于父母?!鄙莻€禮物,好賴容不得挑揀。也曾見生得標致的美女,心生艷羨、自怨自嗟之嘆,但現(xiàn)在,我卻分外憐惜自己平凡的肉身。不再嫌棄自己的雙眸不夠汪如秋水、顧盼生輝,就是這一對不起眼的“心燈”,陪自己領略過世間無數(shù)的風景,伴我晨昏讀過幾千冊書籍。即使它偶爾會干澀、迎光灑淚,但只要稍事休息,它依舊堪比星月,同我一起遍覽人間萬象,不昏不暗。不再嫌怨自己的蘿卜腿只白不秀,就是這粗壯結實的“十一號汽車”,扛著自己的肉身,走東闖西、風塵仆仆,從不懈怠,從不病休。有位作家說過:“健康令人麻木不仁,正是疾病讓敏感重新蘇醒。”人至中年,我對這句話領悟得愈發(fā)透徹。當人一旦覺查到身體某個部位存在的時候,就是它出問題的時候。當頸項麻木時,提醒我不忘昂首看看天,數(shù)數(shù)星星;當腰椎酸痛時,提醒我不忘走出戶外,臨風起舞。生命從三十歲以后,就是一個不斷耗損的過程,就像是磨刀石,不見其損,日有所虧。因此,善待自己的肉身,只有它健康平安,精神之花果才有所依附。一旦生命之列中哪個機器崩盤,行旅之夢就會到達終點。
忘了哪位作家說過:“一個人的名字,常常暗寓著一個人的道路。不知道這是一種宿命,還是我們帶有主觀色彩的追加?!蔽艺J為人的名字,都帶有主觀性期許,也確乎暗念著宿命的昭示。姐姐出生時,乳名叫如意,關名叫和平,名字中有著過日子和氣吉祥平安如意的祈愿。等我出生時,父母已懶得再為這個臭丫頭取乳名了,見我生得結實,就叫衛(wèi)平吧,作為姐的小跟班,護衛(wèi)著生得好看嬌弱的她。直到中學某位同學驚呼我的名字取得大有深意時,我才認真讀了“精衛(wèi)填?!钡墓适隆!皡^(qū)區(qū)精衛(wèi)鳥,銜木空哀吟”,我的父親才不會給我取這么癡心枉為的悲情名字。
大半生過去,回首走過的路,我確乎有著魂化“精衛(wèi)”的某種執(zhí)著。當讀了清顧炎武的《精衛(wèi)》詩時,內(nèi)心被精衛(wèi)鳥這種“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的強大決心所震撼,暗合了我多年前以“精衛(wèi)”為筆名搞創(chuàng)作的理想。曾是打工妹的我,為了圓大學夢,通過自學考試,拿到了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文憑。當了一名代課老師后,從教小學到教中學,默默打拼耕耘了二十幾個春秋,一直在用一顆心喚醒另一顆心,向一屆一屆的學子傳承著漢語的美好。即使只是體制外的邊緣人,但為教育事業(yè)窮盡一生,卻是我不變的初心。
鐘情于文學以來,閱讀和創(chuàng)作,是我業(yè)余生活最大的樂趣。從最初在廣播電臺發(fā)稿到在報刊上發(fā)“豆腐塊”,從文學網(wǎng)絡平臺發(fā)稿簽約到而今散文集《涓滴成河》即將出版,我從沒有停歇過閱讀和創(chuàng)作的步伐。即使在泱泱文壇中,我只是業(yè)余作者,是不起眼的一株小草花,但不妨礙我同繁盛如喬木的大家名流彼此輝映,共同成長。塵世間再卑微的人,只要她敢于與平庸抗爭,癡心不改地執(zhí)著于某一件事,她就是一顆閃亮的塵埃。古老的神話總是和生活聯(lián)系在一起的,小小精衛(wèi)鳥身上,每片鳥羽都閃現(xiàn)著信念之光。
而今,我的微信名是“一蓑煙雨”,它緣自東坡先生的《定風波》。楊絳先生說過:“歲月靜好只是片刻,一地雞毛才是日常?!笔劳臼强部赖模缿B(tài)是涼薄的,人在冏途,不斷地受挫受捶,不露出狼狽的淚喪之態(tài),亦是一種修為。以“任憑風吹雨打,勝似閑庭散步”的達觀心態(tài),咽下生活的苦,留下明朗的笑,方是中年本色。知天命之年,就要做一棵“刪繁就簡的三秋樹”,抖落掉俗世的浮華和蕪雜,不喜歡的事不做,不欣賞的人不去逢迎,而對真情,卻永遠不會辜負。對世事雖不敢說看得通透明白,但碰上硬坎了,學會拐個彎兒繞過去,讓自我調(diào)侃有底氣,讓示弱妥協(xié)有了寬厚包容。在有所為有所不為的堅持中,彰顯書生意氣悲憫情懷。
女人的大半生,把青春和熱情都奉獻給了家庭和社會?,F(xiàn)在,若還不懂放手,還要為子孫奉獻出一切,就是犯傻,就是失去自我的可憐人。你我皆是凡人,不會大紅大紫星光閃耀,但每個生命,都應有對抗生之瑣碎無聊的癖好,都應在人生的下半場學會自我滿足,自我完善。我等雖不能如孔老夫子那樣“隨心所欲不逾矩”地率性而為,但煙火日常中,吹拉彈唱、美食、刺繡、剪紙、攝影、書法、繪畫、健身、閱讀、旅行、交友,諸如此類的愛好,總有一款是自己心愛的玩意吧,總有一種嗜好,讓你的內(nèi)心豐盈雙眸亮起神釆吧。種種的特長、嗜好,不只帶給人精神上的寄托和享受,讓生活有了亮色和情趣,更會讓凡俗的人生有了意義。
人生如逆旅,忽如遠行客。在這忽生忽死、忽聚忽散的短短行旅中,我祈愿自己五十歲后,有一個健美的身體,有一顆有趣的靈魂,能在讀萬卷書和行萬里路的旅程中,能夠在日常一蔬一飯的溫情煙火中,讓心靈更加豐盈柔軟、愈發(fā)堅韌寬厚,從而優(yōu)雅體面無悔的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