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戀】石門懷古(散文) ——探訪古吳越界碑有感
我是一個喜歡訪古探幽的人,閑來無事的時候,便常常喜歡一個人出去走走,沿著史料記載的文字去探尋那些漸漸被人們遺忘了的古老痕跡。
很早以前就聽說,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吳越疆界就在桐鄉(xiāng)石門這一帶,并且知道這里還留下了一塊古吳越界碑。適逢端午假期,便想著去一趟石門,看一看那塊一直聳立在古運河邊上的吳越界碑。
天剛剛放亮,我便一個人冒著小雨摸到了這里。這是一塊由桐鄉(xiāng)市文化部門與石門鎮(zhèn)鎮(zhèn)政府共同豎起的一塊石碑,這塊石碑碑體通體黝黑,上書:“古吳越疆界”幾個鎏金大字。霏霏細雨中,整個碑體愈發(fā)顯得端莊、肅穆。
這塊淹沒在盛世繁華中的古吳越界碑,不僅印證了那一段風云變幻的歷史,更是默默地向后人講述著那一段興衰敗亡的舊事以及臥薪嘗膽、奮發(fā)圖強的典故。
站在這塊黝黑的界碑邊,越過飄飄灑灑的蒙蒙細雨,我仿佛看到這片美麗而富饒的土地上也曾有過的烽煙,紅顏的血淚,英雄的身影。站在這塊黝黑的界碑邊,透過紛紛擾擾的風雨聲,我仿佛還能聽到從這片古戰(zhàn)場上傳來的成千上萬匹戰(zhàn)馬奔騰嘶鳴的聲音,無數(shù)兵戈相互碰撞發(fā)出的聲音,還有那些沖鋒陷陣的士兵發(fā)出的吶喊聲以及一陣緊一陣的戰(zhàn)鼓聲。
風停了,雨也漸漸息了,一切都遠去了。奔流不息的運河水再一次淹沒了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靜水深流的河面上,依舊水光瀲滟,波光粼粼,仿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
然而,吳國的痛,西施的淚,即便是過去了數(shù)千年,卻依然深深地鐫刻在這塊黝黑的碑體上,雖歷經(jīng)風雨浸濁、歲月磨洗,依舊清晰可見。
也許,就在遠古的某一天的某一個早晨,也是這樣的時刻,美麗的西施告別了鄉(xiāng)親,拜別故土,帶著滿懷的眷戀與不舍,從她的家鄉(xiāng)出發(fā)來到這里,然后去了陌生的吳國。
只是她這一去,就再也沒有能夠回到那片生她養(yǎng)她的土地。她這一去,不僅改寫了自己的命運,同時也改變了一個霸主的命運,更是改寫了一段風云變幻的歷史,讓一個強大的吳國從興旺走向了滅亡。
這個流傳了數(shù)千年的故事,像極了此時此刻飄蕩在古運河上的那些霧,極其飄渺而又極為真切。
我相信歷史,卻又懷疑歷史,因為歷史的真實和真實的歷史常常在改朝換代的變遷中顛來倒去。
煙云散盡,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那些是是非非的恩怨,有的沒入了塵埃,有的卻成了笑談。
針對這個凄楚而又美麗的傳說,后人更是或褒或貶各執(zhí)一詞,爭爭吵吵熱鬧了數(shù)千年。有人說她是為國獻身的巾幗英雄,為了古越國的前途、命運不惜以身侍敵,有人說她是紅顏禍水,誤國誤民,吳國的敗亡完全是因為她那傾城傾國的美。
在吳國人的眼里,西施就是紅顏禍水,如果西施沒有那么美麗,如果西施不去吳國,如果吳王不為西施的美色所迷……那么,一切都不會改變,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歷史沒有如果,歷史更不能假設。
歷史不會因為一個美麗的女人而改寫,一個王朝當然也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到來而覆滅!
其實,今天看來,作為一個普通的女人,她恐怕既沒有那么高尚,也沒有那么卑賤,她既不同于烽火戲諸侯的褒姒,也不同于周旋于呂布與董卓之間的貂嬋,更不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的陳圓圓。
她原本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浣紗女,只是非常不幸,她在無意之中卷入了兩大利益集團的政治、軍事角逐中并成為這場角逐的犧牲品。她與歷史上其他幾個無辜的女人一樣,因為自己的美麗而背負起本不該由她們來背負的罪責,成為無數(shù)腐敗、昏庸者推卸責任的堂皇的借口。
此時此刻,當我再次從這個笑話的邊緣經(jīng)過,我聽到一聲輕輕的嘆息……
也難怪,在那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大背景下,道聽途說的人一多了,道貌岸然的人一多了,便人云亦云,便沒有了是非公允,便失去了客觀公正。但是,即便如此,歷史上仍然還是有那么幾個有良知的詩人,為她們寫下了幾首鳴冤不平的小詩以正視聽。這其中最為著名的當屬唐代詩人羅隱的《西施》: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傾吳國,越國亡來又是誰?
詩人到底是詩人,其批判反駁之辛辣,諷刺挖苦之尖銳,硬是讓歷代的權貴們顏面掃地,更讓一個堂皇的借口從此變得十分牽強和蒼白。
正如詩人所言,吳國之亡,豈能怪罪一個小小的弱女子,一個強大的吳國,怎么可能因為一個女子的到來就傾城亡國?這亡國的背
后難道就沒有更深層、更復雜的社會及政治原因?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據(jù)史料記載,越王戰(zhàn)敗被俘淪為吳王奴仆之時,尚且能夠忍辱負重、臥薪嘗膽,以待時機。擺脫羈押回到故土之后,更是勇于自省、敢于正視自己的錯誤與不足,然后廣招賢能,唯才是舉,率領民眾勵精圖治、奮發(fā)圖強。經(jīng)過短短數(shù)年時間的艱苦努力,便使得貧弱不堪的越國政治清明,人民富足,國力殷實,而后終成“三千越甲可吞吳”的曠世傳奇,從而取得吳越之爭的最后勝利,成為笑到最后的人。
當然了,后來的越國并沒有因為紅顏的困擾,仍然由興而衰、由強而弱走向滅亡,就很難再找出那么恰當而美麗的借口了,不過,這已經(jīng)是后話了。
寫到這里,我們不得不提及越王勾踐最具代表性和前瞻性的政治思維。在他諸多行之有效的政治理念中,他把自己的執(zhí)政理念根植于廣大的底層民眾,與民同甘亦與民共苦,放下霸主身段,置身于普通民眾之中,了解民間疾苦,了解民眾訴求,從而制定出體恤民情、重視農(nóng)耕、發(fā)展農(nóng)業(yè)、活躍經(jīng)濟等一系列治國安邦的施政綱領和積極措施,以圖富國強民東山再起。
作為滿腦子封建帝王思想的一代霸主,尚且有如此先進的執(zhí)政理念和政治思維并積極付諸行動,這又怎么能說興衰無憑、成敗無據(jù)呢?
這些遠大抱負的閃光點,又豈是一句輕描淡寫的“紅顏誤國”就可以將其掩蓋、推諉?
就在越王韜光養(yǎng)晦、埋頭發(fā)展、以圖霸業(yè)的時候,反觀吳王夫差,他在取得吳越征戰(zhàn)的初步勝利后,便沾沾自喜,驕奢淫逸,輕信讒言、忌賢妒能。在一片歌功頌德的阿諛聲中,沉浸在自己的霸主夢里并漸漸迷失了自己。站在那座金碧輝煌的姑蘇臺上,在杯光交錯的奢糜中,他完全忘記了自己置身于亂世的危險處境,君如此,臣如此,豈有不敗不亡之理?
今天,烽煙散盡,天下太平,那些嘶喊殺伐的場景早已遠去,歷史已經(jīng)翻開了嶄新的一頁?;仡欉^往、重溫歷史,我們又怎能忘記那些血與火、成與敗的深刻教訓。
開創(chuàng)了“貞觀之治”的一代明君唐太宗曾說:“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鑒,可以知得失”這句曠古爍今的警世名言,就算是放在今天這個太平盛世的大環(huán)境、大背景下,讀之仍能讓人警覺,催人警醒。
欲知大道,必先為史,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歷史也是最好的清醒劑。
有人說:一個民族的歷史,是一個民族走向未來的基石,一個忘記歷史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民族,是一個注定沒有未來的民族。所幸的是,中華民族從來就是一個具有繼往開來優(yōu)良傳統(tǒng)的民族,從來就是一個不忘根脈、自覺傳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民族。
“重視歷史、研究歷史、借鑒歷史更是中華民族與生俱來的優(yōu)秀品格、優(yōu)良傳統(tǒng)?!痹谖迩晡拿鞯淖甜B(yǎng)下,中華民族逐漸完善并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歷史觀:回顧歷史,不是為了在成功中尋找慰籍,重溫歷史,更不是為失敗尋找借口,而是為了更好的總結歷史經(jīng)驗、教訓,更加深刻理解“前車之鑒,后事之師”這個古訓,讓我們在未來的路上走得更好、走得更遠,走得更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