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柱子(小說)
這幾年,廠子效益不好,辭職的員工很多,休長假辦病退的也很多,但因故被開除的卻很少,柱子是個個例。
柱子是我在廠子里曾經(jīng)共過事的工友,因為偷了廠里的東西,被公安機關刑事拘留,拘留所出來后被廠里開除了。
比這更糟糕的是,柱子老婆跟柱子離了,老婆帶著兒子走了,廠里剛分不久的房子也被收回了,柱子一夜之間變成了窮光蛋。無家可歸的柱子只好腆著臉住在老爹老娘家,也只有老爹老娘收留這個不長記性的孽子。
柱子老娘心疼柱子,也恨柱子,好端端的一個家,因為柱子的一時貪婪全給毀了。老娘無法接受突然而來的打擊,病倒了。她怨自己平時對兒子管教不嚴,對兒子出現(xiàn)的一些問題不管不問,總認為是兒媳不賢惠才造成今天這個結局。
老爹也窩了一肚子火,他沒臉向同事說兒子做下的齷齪事。
柱子爹從一線退下來不長時間,現(xiàn)在在市場里做管理員,眼看到了退休的年齡。柱子的工作是老爹托人才辦成的,也是最后一次為兒子辦事了,過了今年,他就退了。柱子爹覺得自己為兒子做的夠多了,接下來就看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自己的了,如果沒記錯,這也是他為兒子找的第二份工作。
別看柱子長得壯實,大臉,高鼻,闊嘴,一副福相的模樣,用當?shù)厝嗽捳f,臉大走四方,嘴闊吃天下,但柱子命里似乎與這毫不沾邊,注定與這輩子錢財無關,與福相無緣。
柱子以前叫金貴,為了能招工,就不能再叫金貴了,金柱是他第二次招工時的名字。在單位里,同事平常不叫他金柱,習慣叫他柱子,這樣叫顯得更順口,更親近。
其實叫什么名字不要緊,要緊的是保住這份來之不易的鐵飯碗。同柱子一塊招工進來的待業(yè)人員都很珍惜這份養(yǎng)家糊口的飯碗,唯獨柱子不思進取,投機取巧,竟把父親好不容易爭來的工作弄沒了。
柱子老家是山東人,剛來單位時,同事對這個高高壯壯的山東小伙頗有好感,尤其對他嘴角永遠浮著笑的表情很是認可。不管什么時侯,遇到什么困難,臉上總是浮著笑。單位剛投產(chǎn)那會兒,缺少技術骨干,看著柱子表現(xiàn)不錯,就被推薦為作業(yè)組長,值班長。
但時間不長,柱子的搭檔向車間反映,柱子上班心不在焉,不擅長管人,不適合當班組長。經(jīng)搭檔這么一說,柱子干了不到幾個月的班組長被撤了。
撤就撤了,對柱子來說也沒多大意義,本來就不想干這個干的多、拿的少的惹人差事,現(xiàn)在好,落得一身輕松。唯一讓柱子有些顧忌的是臉面上不光彩。
組長值班長不當也罷,在廠子里再正常不過,沒人對你說三道四,指手畫腳,讓同事沒想到的是,柱子就此沉淪了,一些以前的不好習慣也慢慢地露了出來。
單位合同工多,工資又低,一些合同工趁機抓住單位軟肋,鋌而走險,鉆管理人員的空子,偷盜生產(chǎn)物資,破壞生產(chǎn)秩序,嚴重擾亂了生產(chǎn)的正常進行。單位規(guī)定,偷盜行為一旦發(fā)現(xiàn),立即解除勞動合同。這對那些干一天算一天的合同工來說,沒什么影響,大不了換個名字,在其他單位照干不誤。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身為正式員工的柱子也干這事。柱子偷盜的后果,與合同工略有不同,那就是刑事拘留十五天,開除工職。
單位同事都知道,柱子平時愛吃喝,也愛玩,下班了約同事吃喝玩樂,這沒啥不好。再說柱子的工資也不低,還沒到依靠偷盜過日子的地步,為啥他要與那些干一天算一天的合同工一般見識,干一些偷盜生產(chǎn)物資的犯罪行為,單位的同事不解。
同事不知道,給人感覺良好的柱子,過去有在廠里工作的經(jīng)歷,但他卻不知道珍惜,跟著那些貪財?shù)耐掳炎砸训谝环莨ぷ髡麤]了,這次丟工作屬于重蹈覆轍。
柱子第一次工作的單位是成品車間,剛踏入工作崗位的柱子,對工作還是極其賣力,也很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冀望能長期干下去,以此作為成家立業(yè)的資本。但是單位這個團體,猶如一個大染缸,幾年時間下來,柱子在技能經(jīng)驗增長的同時,一些壞的習慣也漸漸滋生出來??粗鴤€別盜竊生產(chǎn)物資的同事,每次得手后在餐館大吃大喝,柱子的心里就癢癢。別人既拿著廠里的工資,又拿著得來的外快,日子過得有滋有味,自己老老實實地干著,什么時候能攆上人家。沒過多長時間,柱子也失去了做人的底線,加入到偷盜者的行列。
常言道:“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奔尤氲酵当I者行列沒多久的柱子攤上了大事,因為合伙盜竊廠里成品物資,被廠保衛(wèi)處抓獲,幾個慣犯因為盜竊數(shù)目巨大判了刑,柱子因為是初犯,性質較輕,被開除工職。
柱子兩次失去工作,與柱子共過事的同事大多數(shù)表示同情,也有的罵柱子太貪,為了那點蠅頭小利,竟將自己的鐵飯碗給砸了,最終落了個人財兩空,純屬于咎由自取。
丟了工作的柱子整天無所事事,真正成了無業(yè)游民。由于有犯罪前科,征信記錄里有不光彩的批注,在廠里再也找不到工作了。還好,柱子有駕照,無得已,柱子只好跟著熟人跑車拉貨。先是去了青海一家貨運公司,為當?shù)匾患矣杏忻髽I(yè)拉貨,干了一年,老板欠工錢不給,柱子沒法生活,回來了?;貋砗?,柱子先后找過好幾個單位,人家都以不缺人為由拒絕了。而這幾個單位,擱在以前,柱子看都不看一眼,現(xiàn)在,門檻高得柱子進也進不去了。
柱子弟弟在生產(chǎn)一線任值班長,曾多次向領導求情,希望把哥哥招進去。領導一打聽柱子之前的情況,便沉默了,誰敢招一個有盜竊徑為的員工呢!即使表現(xiàn)多好也不能錄用,這個順水人情沒有送。一心想找個工作的柱子始終不能如愿。這一切都怨柱子,他給自己挖的坑實在太大,太深。
前幾天,我有事回廠里,路過北苑市場,在市場過道的廣告欄前,猛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大老遠我不敢叫他名字,但我肯定,他就是柱子。
多日不見,柱子已不再是那個衣著整潔,面帶微笑的柱子,而是布滿滄桑,衣著陳舊,有些萎靡的柱子。此時的他,正盯著廣告欄,不時地抽一口煙,那舉止與過去一樣,絲毫未曾改變。也許他已經(jīng)看了些時間,隨后便進了市場,我沒喊他,更不想與他寒暄。
他走后,我走到廣告欄前,看了廣告欄里的廣告,大多是租房家政服務方面的信息,但也有一則招工信息,是廠區(qū)附近的一家私企招生產(chǎn)操作工,工資待遇與原來的廠子不能相提并論。我想,柱子肯定是在留意那則招聘信息,以柱子的脾氣性格,這樣的條件肯定不會去應聘。
柱子現(xiàn)在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向熟悉的同事去打聽。我在乎的是柱子的命運,失去過兩份固定工作的柱子是否還能真正找到屬于自己的職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