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南姐(散文)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說不清道不明,這玩意兒有時候挺妙。
與南姐的相識,掐指算來也不過六七年,但實際上我們真正的見面,也只有一次,也就發(fā)生在最近。我曾經(jīng)一度很難界定我和南姐到底屬于現(xiàn)實中的文友,還是虛擬世界中的網(wǎng)友,抑或是有著某種特殊牽扯的特殊朋友關(guān)系。后來,特別是近兩年來,隨著年齡增加,人變得也老成了許多,慢慢地,我將與南姐的關(guān)系,從朋友的層面剝離了出去,我想我們之間準確將應(yīng)該界定為“親戚”。緣何?其一,“親戚”在我老家那里,除了血緣上的親戚之外,還有另外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比朋友更親密,比親戚更交心,比家人更坦誠,與“良師益友”相比,又多了幾分親密。這種“親戚”和血緣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又比血緣上的親戚更親。其二,南姐年齡比我大不少,又是我哥哥的舊友,因哥哥介紹才認識,她以往也稱呼我哥哥為大哥,如此說來,這也不就是順理成章的親戚了嗎!因此在心里以親戚定位,嘴上再喊著姐,既不覺生疏見外,也不落俗套,甚好,甚好。
南姐本是我哥哥的文友,大約六年前我創(chuàng)立了自己的文學(xué)公眾號后,有一次哥哥給我推薦來一篇文章,讓我?guī)兔Πl(fā)公眾號。因為是哥哥的安排,我不得不從,遂以最快的速度修改定稿后,當天就發(fā)了出去,這篇文章的作者便是南姐。彼時,我完全不知道南姐其人,只是通過文章,略微感覺到,此人好有個性,文字中帶著三分倔強,三分憤世嫉俗,我想大概是個憤青吧。到后來通過哥哥了解到了南姐的一些情況,我更加對其人心懷好奇了,心里尋思著,有機會我一定得親眼見見這位有才氣,又有脾氣的大姐。
不過尋思歸尋思,想真的見到一面,還真不易,就這樣,從第一次微信上接觸到南姐,迄今為止也有六年以上了。南姐說話直來直去,不繞彎子,不來虛的,看不慣的就罵,看不順眼的就批,這點兒和我太像了,所以我們平日里偶爾會微信上聊聊天,說說閑話。彼此也毫無芥蒂,語言交通甚是流暢。去年我在某文學(xué)網(wǎng)站創(chuàng)建了文學(xué)社。文學(xué)社成立之初,人員缺乏,作者缺乏,作品更缺乏,于是“靈感”突現(xiàn),我何不邀請南姐來給我撐一下場子呢,于是心中想著,手機上已經(jīng)給南姐發(fā)去了信息。
南姐笑著罵著走進了我的文學(xué)社,并且在之后的一段時間里,她不僅自己來給我撐門面,還積極帶動了她的朋友圈子,幫我們帶來了好幾位當?shù)氐淖髡?,至今他們一幫人都是我們文學(xué)社的文學(xué)中堅力量。這些讓我一直心懷感恩。總有一種另立山頭做大王,而且還做得風(fēng)生水起的感覺,就差一桿“替天行道”的杏黃大旗了。
前些日子,我趁著疫情稍微穩(wěn)定,便帶著妻子女兒回了趟老家探望家人。近兩年時間因為疫情而沒能回去,到家后甚是親切,和母親有聊不完的話,總覺得膩歪的時間不夠,但心理總有一件事掛著,于是在回家第三天中午,唐突聯(lián)系了老家當?shù)乜h文聯(lián)的領(lǐng)導(dǎo)李老師,試探著問問能否去參觀一下新建的文學(xué)館。沒想到很快得到了李老師的回復(fù):“可以,我現(xiàn)在正好在館,你來就行?!蓖瑫r給我發(fā)來了文學(xué)館所在的位置便于我導(dǎo)航尋找。
文學(xué)館是今年才開館的,里面展示了老家這些年的文學(xué)成就,文學(xué)沿革,以及國家、省市等各級作協(xié)會員的相關(guān)資料和介紹。在這之前我從朋友圈看到過幾次老家的文學(xué)人去參觀后發(fā)的朋友圈,我從他們的照片中看到“作家墻”上面似乎有雪怡哥哥的照片,甚至還有我,這更加讓我對親眼參觀一次這個文學(xué)館充滿了期望,但一直苦于距離所限而不能前往,此次難得回來一趟,可謂天時地利人和,我怎能錯過此等難逢的好機會呢。
與李老師確定好時間和地點后,我馬上進屋給母親稍作解釋,便出門駕車朝著縣城出發(fā)了。車子顛簸在崎嶇的路上時,我心理忍不住又有了一個“奢侈”的想法——我是否可以見見南姐?要是南姐有空,甚至和她一同前往文學(xué)館,不是更完美嗎?我既能拜謁我念叨很久了的文學(xué)館,又能見一次這位微信上很熟悉的陌生大姐,豈不兩全其美。心里想著,便翻出微信,給南姐發(fā)去了語音信息。
要么說緣分就是如此神奇呢。南姐很快回了我的微信,恰好她有空,也恰好她正在我前面一步才到縣城。于是很快約好見面地點。不到二十分鐘后,我們碰頭了,雖是第一次見面,卻毫無陌生感,看到南姐的瞬間,心理就一個感覺:親切又溫暖,妥妥的一個自家大姐的形象。南姐身邊站著另外一位陌生的女士,南姐介紹,她是王敏茜老師,也是省作協(xié)會員,詩人,出過自己的集子。聽之立馬心生恭敬,心想果然是文學(xué)之鄉(xiāng),看著這兩位樸素平凡,通體“布衣”大姐,若不介紹誰能和印象中的詩人,文人的形象搭上邊兒呢,果然高手都藏在民間哦。因車子臨時靠停了路邊,安全期間也不多寒暄,趕緊落下車窗,喊了聲南姐,便招呼著上車坐在我身后,一路說著,笑著,直奔十幾公里外的目的地去了。
名聲在外、又令我心馳神往的文學(xué)館,卻建在遠離縣城近二十公里之外的一個鎮(zhèn)子,這是我搜索導(dǎo)航后才知道并為之而震驚的。在沒到達之前,只是心理范嘀咕,但到了地點,我更是不解了。號稱“文學(xué)之鄉(xiāng)”的文學(xué)館,修建風(fēng)格也不差,面積也不小,我認為該是當?shù)氐囊粋€僅次于縣政府大樓之外,第二個地標建筑才是,該建在縣城顯赫的位置,讓人們方便參觀,至少方便給外人“顯擺”才好,為何要修在這個有點名不見經(jīng)傳的鎮(zhèn)子里呢?當然這只是我這個外行,站在一個普通參觀者的心態(tài)的感受而已,并無非議的意思,螻蟻之談就權(quán)當閑話吧。我很感謝文聯(lián)李老師特意給我留門,等我到來,這讓我很感動,要知道,從三千里外來參觀一趟,也算“飄洋過海來看你”了,對我來說這趟不易,以后可能也再難有一次機會。
南姐是第二次來這里了,有些輕車熟路,不過我懷疑南姐此行可能很大目的就是專門給我引路吧,她應(yīng)該是擔(dān)心我一個人形單影只,顯得孤單,所以才不露聲色地和我一起來了。
走進文學(xué)館,看西吉文學(xué)史的介紹,賞西吉文學(xué)人的故事??赡苁俏乙菜惆雮€文學(xué)愛好者的原因,也可能是我與西吉文學(xué)有很多看不到的血緣,所以我不禁被墻面上一幅幅堪稱壯觀的內(nèi)容所吸引,一時不知看哪里,左一眼右一眼,神情竟有些恍惚起來。在走到一個文學(xué)史料展示柜前面時,我眼前看到的讓我忍不住吆喝了起來:“姐,姐,這是我家的書啊,我小時候就??催@些書哦!”聽到我的聲音,南姐放下舉著的手機對我笑著說:“你看嘛,捐獻人寫著的不正是雪怡大哥?我回頭定睛看,可不是嘛,下面標簽上寫著:捐獻人王雪怡。看著這些泛黃的書,和大哥的名字,心理不禁又一陣難言,遂不再說話,只是盯著,多看了會兒。
離開文史展臺,在南姐的帶領(lǐng)下,我們參觀了作家檔案區(qū),找到了屬于我們自己的檔案盒,走到那根雪白色、刻著作家名字的大柱子下,在刻有我和雪怡哥哥的名字前面,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南姐給我拍了許多照片。在作家墻那里,我手扶著哥哥的照片,看了又看,再翻過去,看了看我自己的照片,心理既開心,欣喜,又有些許悵然若失。這些畫面如果哥哥能看到,他該是多么開心,我想他開心的更多是因為有我這個弟弟和他并排,因為我從開始寫作,他就一直在夸我。現(xiàn)在其實對我而言,文學(xué)方面不論我寫多少作品,獲得多好的成績,在心的深處似乎都是蒼白的,因為沒有了能真誠分享和肯定的人,這感覺很讓人……心靈深處的無所適從。雖然我在此次回到家的當天,就去哥哥的墳前,把這些該匯報的,該炫耀的,都一一告訴了他,但我不保證他有沒有聽到。
南姐此次似乎從走進館,就成了我的專職攝影師,我也許受當時心情所致,情緒所控,沒能表達一二,但我從余光中看到了南姐從進門,基本就一直舉著手機,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一直在拍我,或是視頻,或是照片,這些我其實都知道。只是我有中國人共有的某種壞毛?。涸摫磉_的往往在某種場合和情境下卻一言難發(fā)。我知道南姐的心思,她想盡可能多地幫我留下我此次拜會文學(xué)館的腳步,她也知道,我此次的文學(xué)館之行,并非為了湊個熱鬧。對我而言,與其說是我拜會文學(xué)館,不如說是我用自己的肉身,用自己的眼睛,替哥哥看看這塊他一生中在靈魂上唯一有所寄托的東西。這么說,或許站在外人看來,我此行的目的顯得格局太小了點,也矯情了點,但在我看來,卻意義莫大。實際上,我能親臨文學(xué)館這一趟,今次一趟,就足夠了,從今往后,我可能也不再牽掛這個地方,類似于我完成了一個使命,畫了個句號。南姐懂我,也懂我為何非要匆匆去看看這個遠在小鎮(zhèn)里的文學(xué)館。人啊,難得有人懂你心底最深處、最不愿意給人說的心事,能有一人了解點滴,已然足夠有幸了。
走出文學(xué)館,天色已不早了,夕陽西垂,烏云慢慢爬升,似乎有大雨將至,我們駕車往縣城走去,路上南姐突然問我,要不一起吃個飯吧,好不容易見個面,稍微坐坐。我心里也深知這機會難得,也就不多推辭,吃大姐一頓飯,與“親戚”聊聊天,與新老朋友談?wù)勑?,這何嘗不是一種人生樂事。
南姐拎著小包,捏著電話,一路問人打聽,好不容易終于找到了要帶我去的一家羊肉館,找一清凈角落落座,倒一杯溫涼清水,南姐知道我喜吃羊肉,便刻意為我點了一份,她和王老師都因常年吃素,所以點了幾個素菜。但實際她點的素菜,特別是那一份“燕面揉揉”,基本都被我干掉了,第一次吃這個,我至今想起來就流口水,當然,滿滿一盤羊肉,也被我一個人消滅到渣渣都不剩。我們吃著家鄉(xiāng)的美食,聊著身邊的瑣事,席間歡笑不斷,感慨不斷,不覺已是夜色朦朧,華燈初上,天上也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南姐說:“你還要開車回家,咱們早點走吧!”出了飯店,王老師先辭別回家去了,南姐一直把我送到車子跟前,看著我駛上大路,才遙遙隔窗、朝我揮手作別。
回家后因為手機充電,加上忙著陪母親聊天,直到第二天開機才看到南姐發(fā)來許多照片,視頻,還問我是否安全到家,我瞬間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深感慚愧,遂匆匆回信,以表過錯,南姐也不多說,只說:“安全到家就好,匆匆一趟沒好好招待你一下,下次回來提前說,我?guī)愫煤猛嫱嬖蹅冞@里的好地方,吃吃咱們的好吃頭等等?!笨粗畔?,心里滿是溫暖。
與南姐相識,六年有余了,雖然只匆匆見面這一次,但其實早就是熟人加老友了。南姐和我單純從年齡看,差了不知幾個代溝,但或許是南姐心態(tài)年輕,或許是我心理年齡稍大了點,總之不論是主觀因素的還是客觀原因,我們似乎都有意縮小了彼此的距離,這種感覺像極了我當初與雪怡大哥的關(guān)系,年齡在我們之間毫無阻礙,就像兩個同齡人之間一樣,總是有侃不完的大山,說不完的閑話,以及罵不完的那些看著不順眼的事和人。我知道我們這不是憤世嫉俗,也不是與這世道格格不入。其實所有人心里都藏著很多話,只是年歲多了,就很難倒出來,或是沒有機會,或是沒有值得去說的對象,因此,我們也就說說,圖個痛快,僅此而已!
與南姐相識,是因為大哥的緣分,也是因為文學(xué)牽線,然后再因著“文學(xué)”這個看不見摸不到的、有點懸的玩意兒,我們斷斷續(xù)續(xù)也有六七年的緣分維系了,如今天可憐見地,又因著文學(xué),以及文學(xué)館的這個緣分,我們得以相見一次,可謂不易。我這人可能是因為脾氣有點臭,臭中又帶著一些假清高,所以在文學(xué)這個圈子里混得真不咋地。可能是我頭上長了刺兒,所以迄今為止不管官方文學(xué)圈的還是民間的文學(xué)大集,我都很難把自己的刺兒頭扎進去,如此一來,也就很難真正交到文學(xué)方面的摯友,所以目前為止僅有的不多幾位因文學(xué)和有緣的、我稱之為“親戚”的友人,有東北的,有江南的,有甘陜的,也有我老家的。這些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竟然大都是大我好多歲的人,與他們交流互通,總感覺能讓我在不經(jīng)意間清醒,冷靜,理智起來,這種獲得,往往都和文學(xué)無關(guān)。因此這些難得的緣分,在我心里從不敢怠慢,南姐就算其中一個。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候確實很玄幻,誰都沒想到我這個常年游離在外,素因五斗米而愁眉苦臉的黑漢子,竟然與諸如南姐這些前輩成友,竟然會與陽春白雪般的文學(xué)有了一點瓜葛。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多少有點凡爾賽的意思了,但實話講,我都沒想到。
珍惜緣分賜予我的所有,包括親人,朋友,以及文學(xué)等身外之物,因為正是這些,成就了今天立體,且真實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