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紅軍戰(zhàn)士的小馬燈(小說)
1935年正月初2,這天恰好立春,老人說:今年必定是倒春寒。白天陰沉沉的,寒風(fēng)不停的狂嘯,不時地飛起雪花。白天畢竟溫度高一點(diǎn),雪花始終沒有積起來。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烏黑烏黑的大云團(tuán)擦著山頭緩緩而過,看不見一顆星子。寒冷刺骨的風(fēng)猛然刮起,飛沙走石,房子周圍的大樹發(fā)出吱吱地叫聲。風(fēng)似乎累了,停下來休息,靜得使人不敢相信黃獅埡這里是一百多人的小村莊,更沒有絲毫新年地氣息。
熊宗德年前剛滿十一歲,個子雖然比較高,但幾乎瘦得只有幾根骨頭架子。他覺得天氣很冷,天抹黑就睡了。父親說:“去年受到嚴(yán)重旱災(zāi),糧食不夠吃,農(nóng)閑時要多攢一點(diǎn),保證春種秋收。”過年時打了一斗米糍粑,規(guī)定每人每天只能吃兩個,過了初二,每天只能吃一個。他正是長身體的年紀(jì),吃得不夠半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么也睡不著,暗道:餓得好難受啊!他沒有睡意,索性穿上舊得分不清顏色的短棉襖,悄悄地走出房間,摸著黑、借著積雪的寒光小心翼翼地走出小巷,走到里家不遠(yuǎn)的小水溝邊,地上的雪已經(jīng)超過一寸深了,天上還在不停地飄著鵝毛白絮。他一邊踱步,一邊望著漆黑的夜空:“快到半夜了!天亮了就好了!”
這里視野開闊,能看到大半個村莊。他天馬行空地想著:什么時候才能有頓飽飯吃啊?什么時候才有新衣服穿啊?什么時候才能安安心心地坐在教室里認(rèn)真讀書呢?······
一陣寒風(fēng)襲來,雪花吹到他的嘴里眼里,身上也沾滿雪花。他不停地哆嗦,念道:“都立春了,還這么冷?!?br />
黃獅埡東邊像馬鞍的山埡叫黃獅埡,村莊就是依此命名的。這里有一條小路通向大火坪,比沿溪大路近三里路程。緊靠大溪南北岸有一道約半里長的小山梁擋住村子,只有山梁兩端朝西方和東邊山埡上三條出口。東、南、北三面環(huán)山,溪邊(西邊)那道百米高的小山梁,擋住里面山谷中小盆地,大路上幾乎看不到里面的房子。這里有三十幾戶人家,上百畝良田,清一色“烽火桶子”房屋,乍一看,就是富庶之地。其實(shí)啊。這些房子都是前人留下的老產(chǎn)業(yè),里面住戶多數(shù)都是吃上頓愁下頓的窮苦人。這里是南來北往主要通道,也是湘西北罕見的村落。
熊宗德凍得實(shí)在頂不住了,打算回家鉆進(jìn)熱被窩。卻不經(jīng)意間地朝東邊黃獅埡看了一眼,不看則罷,一看頓時驚呆了。巍峨高大的黃獅埡上,有幾只泛著紅色光芒的螢火蟲,順著山梁盤山路慢慢地移動,向下面的村中走來。雖然,只有豆大的紅色光芒,若隱若現(xiàn),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茫茫黑夜里,是那么耀眼!一只、兩只、三只······源源不斷地從山埡上往下移動急走,整過九曲盤山路像用線串著的、慢慢飛動的“螢火蟲”,每只保持幾乎相同的距離。不到半個鐘,最前面已經(jīng)走在村中的田埂上了,“螢火蟲”多得無法數(shù)。朦朧中似乎從地上升起一道九曲而靈動的彩虹,綿延不絕,又不見絲毫雜亂。
熊宗德心里想:螢火蟲應(yīng)該是藍(lán)色的光,眼前卻是紅色光芒。這種光,雖然十分微弱,但讓人感到從未有過的溫暖。明明很微弱,但給整過村莊注入了生命,給無邊的黑夜帶來了光明和希望。他出于好奇,不由自主地向北走動一段,離“螢火蟲”越來越近。此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這分明是走夜路人提著小馬燈。可是,這天寒地凍的,怎么會有這么多人走夜路呢?這些人究竟為什么呢?
走在前面的小馬燈已經(jīng)離他很近了,能看見走路人移動的腳步,能聽見沙沙的腳步聲。他們都穿著磨破了的草鞋,有的戴著斗笠,有的披著蓑衣,有的披一塊破布,還有的······就是看不清他們的臉龐。熊宗德清了清嗓子,大聲問道:“什么人大半夜地還在趕路?”前面一個戰(zhàn)士忙用手電照著熊宗德,見是一個在風(fēng)雪中凍得哆嗦的瘦小孩,十分溫和而帶著自豪的語氣回答:“我們是紅軍!”
熊宗德聽說是紅軍,高興地跳起來,反問道:“紅軍?”他父親農(nóng)閑時常給地主家做挑夫,去過很多地方,見多識廣,也親眼見過紅軍,經(jīng)常給鄉(xiāng)親們說賀龍兩把菜刀鬧革命的故事。所以給熊宗德留下深刻的印象,知道紅軍是窮人的隊(duì)伍。立即叫道:“紅軍叔叔快到我家去,快到我家去,我家就在前面!”兩個紅軍戰(zhàn)士走過來,親切地抱起他,還舉了幾下高高。熊宗德拉著紅軍戰(zhàn)士的手往家走,不停地高喊:“爹、娘,紅軍來了!紅軍叔叔來了!紅軍叔叔來我們黃獅埡了!”寧靜的小山村立即沸騰起來了,每家窗戶亮起了桐油燈微弱的光。
熊宗德千呼萬喚把紅軍帶進(jìn)圍屋,父母連忙披衣起床。母親扒開火塘,父親抱來大捆干柴,屋內(nèi)燃起熊熊之火,火光照亮每一個角落,如同白晝爽亮。歡聲笑語,溫暖了徒有四壁的圍屋,春天的氣息也溫暖了這一家老小。火越燒越旺,燃燒出不僅僅是溫暖,是明天幸福的希望與方向。母親取出家里僅有的糍粑,圍著火塘考起來,炙熱的火溫,很快散出糍粑誘人的香味。紅軍戰(zhàn)士看在眼里,暖在心里。這不僅僅是裹腹的糍粑,是尋常百姓對紅軍地愛戴和擁護(hù)。大家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用鮮血和生命換取天下受苦人的幸福,絕不辜負(fù)人們的期望!
紅軍一位干部對宗德一家人說:“我們在天亮之前必須到達(dá)七家溪、天井、火場,現(xiàn)在急需一位熟悉路線的向?qū)?。”熊宗德一聽高興地蹦起三尺高,連說:“我去,我去!”紅軍干部和藹地問道:“你這么小能走這么遠(yuǎn)的路嗎?”熊宗德特別自信,說道:“能!別說我小,男兒十五立父志,我都快十二歲了!叔叔說的這些地方我都去過了幾次,路線我都熟悉!”
話音剛落,熊宗德提起小馬燈走出暖融融的房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山間小路。
小馬燈雖然光亮微弱,卻能照亮每個戰(zhàn)士前進(jìn)的腳步,十里沿河小道閃亮著長龍珠光,它和天上的星星一樣永恒。平靜的山村夜里只因小馬燈的光芒,變得更加美麗可愛!
2023年1月28日于沅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