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清在沂蒙山腹地的槐樹崖村住了一個星期，這次住的時間算是最長的。要走的頭一天去鎮(zhèn)里的超市給爺爺買了很多生活用品，足足夠用半年的。爺爺有些生氣，數(shù)落他說，海濤，爺爺夠吃夠喝的，不要亂花錢，弄這么多放時間長了就不好了。
　　 林小清說，爺爺，我一年到頭也就回來這一兩次，多備點，吃的喝的別不舍得，這次看著您比之前瘦多了，可得保重身體！
　　 你這孩子甭?lián)陌常骋蝗杖皖D頓不落，人老了瘦點好！
　　 林小清又說，爺爺，那柳條筐兒就別編了，咱現(xiàn)在夠吃夠喝的，沒事就多歇著，再說坐時間長了對腰椎、頸椎都不好！
　　 嗬，閑著多難受，找點事兒干踏實！
　　 爺爺就是個勤快的人，雖然雙眼看不見，但是不妨礙他干活做家務(wù)，生活完全能自理，平日里就養(yǎng)羊、種菜、編柳筐兒。閑了就坐在院子里曬太陽、聽收音機、拉二胡，要不就和大黃狗耍著玩。林小青這次來也沒閑著，幫著爺爺清洗了被褥，打掃了羊圈，打理了菜園，反正沒閑著。
　　 臨走了，爺爺拄著拐杖送到大門口，囑咐了不少話。爺爺想摸一摸林小清的臉，林小清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爺爺面前，緩緩地拿起爺爺?shù)氖址诺搅俗约旱哪樕稀?br />　　 爺爺輕柔地摩挲著，兩手有些顫抖。林小清感受到了那雙粗糙的手，很寬厚，很溫暖。爺爺緩緩地摸了林小清的肩膀、胳膊還有手……林小清內(nèi)心很復(fù)雜，他很忐忑，生怕被爺爺發(fā)現(xiàn)什么，所以，當(dāng)他看到隔壁田叔過來了才借機挪開了身體。
　　 林小清啟動車子拐出了胡同，爺爺拄著拐杖走到了胡同口。他搖下車窗，轉(zhuǎn)頭看見了爺爺臉頰上掛著的兩串淚珠兒，在陽光照耀下顯得那樣刺眼和扎心。
　　 林小清的心緒有些亂。他想起了海濤，想起了很多事。他和海濤從中學(xué)、大學(xué)到工作都在一起，倆人個頭相仿，臉型類似，情同手足。海濤勤奮好學(xué)，樂于助人。應(yīng)該說在學(xué)習(xí)工作中海濤對他的影響最大，也一直是他的榜樣。大學(xué)畢業(yè)時，林小清要去深圳發(fā)展，可是海濤說要回老家，要去做一名消防員。林小清說他瘋了，問為什么，可是海濤卻閉口不答。每次問他，他總是目光呆滯地看著遠方。海濤愛好文藝，能歌善唱，會談吉他，會拉二胡。吉他是大學(xué)學(xué)的，二胡則是跟著爺爺學(xué)的。林小清也愛好文藝，會吹笛子，會說脫口秀，會口技，學(xué)啥像啥，在大學(xué)的聯(lián)歡晚會上曾為班級奪得過一等獎。林小清模仿過相聲演員，模仿過影視明星，模仿過外國總統(tǒng)，可是他卻沒想到要模仿海濤。
　　 他知道海濤和爺爺?shù)母星楹苌睿浪麄儬攲O倆是怎么艱難地走過來的。每次來，他都想把真相告訴爺爺，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半年又過去了。
　　 這天，剛執(zhí)行完任務(wù)就接到了槐樹崖村田叔打來的電話，說爺爺快不行了，想見他最后一面。林小清覺得有幾天眼皮老是跳，心里總有種不安的感覺。他還夢見了海濤，海濤拉著他的手說讓他好好照顧爺爺。沒想到卻傳來了爺爺?shù)呢摹?br />　　 他和隊長請了假，開著車飛快地往爺爺家趕。眼淚打濕了方向盤，滿腦子都是爺爺和海濤的身影……林小清的腦海里出現(xiàn)了很多畫面，爺爺編柳條筐兒的畫面，爺爺喚狗喚雞的樣子；想到和海濤在大雨中奔跑的場景，想到海濤深情唱歌的樣子。唯一不敢想的是海濤暈倒在火海中被燒焦的樣子。他不敢想，多少個夜晚他都從哭泣中醒來……
　　 當(dāng)他跪倒在爺爺床前的時候，爺爺鼻子里插著氧氣管，臉上泛著微微紅光，可能是回光返照吧。林小清紅著眼圈說，爺爺，這是咋回事啊，我走的時候您不是好好的嗎？
　　 爺爺拉過林小清的手弱弱地說，海濤，海濤，哦——不，不，小清，你是個好孩子——
　　 爺爺還未說完就累得有些上不來氣。
　　 林小清抽泣道，爺爺，您都知道了，海濤，海濤他有事不能回來——您好好養(yǎng)著，會好的！
　　 爺爺掙扎著最后的力氣說，爺爺知道不行了。其實，你第二次來，我就察覺到了，我的海濤沒了——你的聲音雖然，雖然很像，但你身上的氣息和海濤的不一樣……
　　 爺爺安詳?shù)刈吡?。林小清哭腫了眼睛。他從田叔那里得知，爺爺?shù)昧税?，爺爺?shù)膬鹤邮潜юB(yǎng)的，而海濤也是抱養(yǎng)的。許多年前，爺爺?shù)膬鹤雍蛢合痹谝粓龃蠡鹬袉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