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舊時光】貓蛋走了一個圓(散文)
今天是貓蛋離開我的第二天,看它在我手機視頻上搖頭甩屁股,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的調(diào)皮可愛的樣子,我開心地笑著。可是,回過神,想起貓蛋已經(jīng)不在了,想起它被同事描述的去時的慘象,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掉下來。
我甚至懷疑,是我的屬相,克死了貓蛋。雖然我把貓蛋放在大院子里養(yǎng)著,大多數(shù)人關(guān)心著它的飲食,但我給貓蛋提供了住處,給它洗澡,給它驅(qū)蟲,給它傷口消毒,是貓蛋主要的養(yǎng)護人,貓蛋還是最依賴我的。我本無心去養(yǎng)貓狗,我害怕失去它們后無法遺忘的傷感。只是那天偶然遇到了需要幫助的它,若當時我不伸出手,它必定兇多吉少,我沒有把握能不能救活它,但我必須救,如此而已。
我在端午節(jié)前10天出生,貓蛋走在了我49歲生日當天。昨天,從我下午上班知道貓蛋遇害時,我的眼淚就沒干過,我去洗澡,她們說貓蛋不在了,我就哽咽,眼淚混著洗澡水在我臉上恣意流淌,我抽得渾身哆嗦,回家吃飯也不香,我趴在床上看書、烤電,眼淚一直淌著,嗓子眼里咕嘟嘟響,流著鼻涕眼淚,丈夫說我鼻子咋出溜出溜地,問我是不是感冒了?我趴在枕頭上流著淚說有點。
沒有人能夠理解我對貓蛋的疼惜和愛憐,她們可能會嘲笑我的愚蠢與矯情。我不怕她們嘲笑與恥笑,我真正為貓蛋來這世界一遭經(jīng)受的苦難心疼與難過。它那么懂事那么渺小那么小心翼翼地活著,無聲無息地在這個世界上走來走去,它不打擾人,它不隨地大小便,它不撓人不咬人,它只輕輕地吃一點點飯,喝點水就滿足了,它威脅了誰?對誰造成了麻煩和傷害,以至于它要那樣凄慘地離開這個它剛活了幾個月的人世間。
在沒有遇見我之前,它是過著怎樣顛沛流離的生活,怎樣為了一口吃的東找西尋地翻找,怎樣和滿身的蟲子及趴在它脖頸上的兩個蜱蟲作斗爭,它睡在哪個黑暗的角落?它是如何跌跌撞撞進了我們的院子,它從哪里來?
貓蛋和我在一起的第五天,我領(lǐng)著貓蛋去果園,看見一只流浪貓弓著背炸著毛,臥在地上,用驚奇的眼睛看著我們,做好時刻逃跑的準備。我拉著貓蛋讓它看那只貓,貓蛋倔強地扭過頭偏不看,像是有點內(nèi)疚委屈的樣子,然后,它跟著我去了果園玩耍。那只流浪貓驚奇的眼神和貓蛋不看流浪貓內(nèi)疚的眼神,我一直記著。那只流浪貓是大橘,在這個院子里跑了好幾年,身手敏捷,飛檐走壁,掏鳥窩抓鳥逮老鼠無所不能,它和貓蛋長得特別像,我認為它就是貓蛋的媽媽,貓蛋應該是剛斷奶不久,對媽媽不給它喂奶心存委屈。雖然大橘生活苦難,居無定所,吃了上頓沒下頓,但是,它高傲、蔑視人類、獨立特行,有強大的野外生存本領(lǐng),不相信、不靠近人類,這是它能活下去的最大的安全保障。
那時候,我想那只流浪貓大橘真倔強,怎么那么不信任人呢?它只要相信人、靠近人,就可以吃住無憂,干干凈凈舒舒服服過一生。
貓蛋,在它最無助的時候,選擇了靠近、相信、依賴人類,在人類迫害它的時候,它肯定都沒有伸出它鋒利的爪子抓他們幾把,用它尖銳的牙齒咬他們一塊肉下來,而是那樣輕輕叫著,用迷惘的眼睛看著那些個變態(tài)的敗類,直至生命的最后時刻。
我不知道貓蛋跑出去干啥去了?是不是它遇到了危險,受了傷往回趕,而被一路追趕,最終倒在離“家”門口只有一墻之隔的圍墻外面。那么,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它是不是還在期盼著從院子里出來一個人救救它?最終,它沒有等到,靠著那個離“家”只有一墻之隔的小圍墻閉上了眼睛。也或許它躺下的地方就是它遇害的地方。我一遍遍地設(shè)想著:那晚,貓蛋從院子里玩了一會,爬上院子里的一棵樹,跳到圍墻上,站在圍墻上觀看外面的風景,被某些人看見,呼喚著貓蛋,貓蛋像往常一樣聽到人類的呼喚,舉起尾巴“喵”地回應了一聲,他們眼里露出邪惡的笑容,抓過溫順的貓蛋,貓蛋如幼孩般凄慘的叫聲和痛苦的掙扎刺激著他們毫無人性的神經(jīng),使他們愈發(fā)瘋狂殘暴。貓蛋的身上,留著施暴者臟污的黒腳印,它的脖頸,被壞人殘忍地拉細拉長,那時的貓蛋,該是多么疼痛多么絕望啊,該是對人類充滿了多少迷惘和怨恨啊。
想起貓蛋來院子的第一天清晨,它從月季園移動到大門口的臺階旁,渾身臟兮兮可憐巴巴地滿臉期待膽怯地看著我,那天值班的同事也伸出了援助之手,我們在房子里喂它,給它洗澡,然后,它活下來了;貓蛋走的前一天是周天,清晨我去喂貓蛋正好是那天和我一起救助貓蛋的同事值班,我進去貓蛋還在紙箱子里,下巴下面枕著那個我用毛線纏的綠色毛蛋,我呼喚著貓蛋,它看著我,并沒有著急出來,而是看著我叫了幾聲“喵”,才慢吞吞從紙箱子里出來,一個“大貓趴”后,用頭和身子蹭了我,然后吃了點蛋黃和雞肉絲,我給它用水擦了身子和耳朵,貓蛋的白爪子上沾著黃土,耳朵眼里黑黑地,每次我給它把耳朵翻出來擦里面的黑垢痂,它都一動不動任我把它的耳朵從里到外翻過來清洗,舒服得喉嚨里呼嚕嚕響,然后我給它用梳子梳理毛發(fā),它調(diào)皮地用嘴巴咬梳子,我把每次梳理下來的毛積攢起來,搓成一個圓蛋,準備夠大了給貓蛋做個玩具,它趁我搓圓蛋時不注意,一下把我搓的毛疙瘩吃到了嘴里,我趕緊去拿,它甩著嘴巴把毛疙瘩吐到了我手里,我撫摸著它,說,你這個傻子,這是你的毛,你吃啥?它舉著尾巴,“喵”地叫住了一聲,我領(lǐng)著它出去,在太陽底下,它愉快地打著滾,我說:“貓蛋走”,它舉起尾巴開心地跟著我走。
我把貓蛋領(lǐng)到院子里,它從月季園蹦蹦跳跳到大門口的臺階,像第一天見到它一樣半倚在臺階上,只是現(xiàn)在它的皮毛干凈了,身體長壯實了,滿臉的自信與開心,喂它喝水,吃貓條,貓蛋還去它初來吃飯洗澡的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然后不知藏哪里去了,我看八點過了,便出去鍛煉去了,這是貓蛋和我最后一次見面,和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在冥冥之中如此相同。
細思量,貓蛋在我們彼此的世界里轉(zhuǎn)了一個圓,這個圓轉(zhuǎn)圓了,它的生命就到了終點。
我經(jīng)常見的那幾只流浪貓還在樹上、墻上、院子里爬著、跳著、跑著,渾身冒著冷漠的光芒,對人滿身滿臉滿眼的警惕和仇恨,此刻,我不同情流浪貓,我特別羨慕它們,羨慕它們能好好地活著,而,我的貓蛋,離開這個世界時大概只有四個月大小吧,從與我相見到離開,只有短暫的26天時間。
2023-6-13,農(nóng)歷四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