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童年那口糖水罐頭的清甜(散文)
60、70后出生的孩子雖然對糖水罐頭并不陌生,但那個時候,糖水罐頭通常是家長買來孝敬長輩的。只有逢年過節(jié),或者家人生病或者獎勵孩子,我們才能有機(jī)會混到糖水罐頭吃幾口。
糖水罐頭是玻璃瓶包裝的白糖水浸泡的各種水果。有橘子罐頭、黃桃罐頭、蘋果罐頭、荸薺罐頭……最常見的是糖水橘子罐頭,酸酸甜甜的橘子瓣泡在糖水里,但甜的并不膩,而是清甜。
那時候人們的工資水平還很低,我父母一個月工資幾十多塊,而一瓶玻璃罐裝的糖水罐頭就要1塊多錢一罐,當(dāng)時物價水平雖然不高,但是對于工資不高的家庭來說是奢侈品。那時候,能買到兩斤蘋果,兩瓶糖水罐頭,尼龍網(wǎng)兜提著,走在路上很是展揚。
提起當(dāng)年的糖水罐頭,每個人都會有數(shù)不清楚的經(jīng)歷和故事。尤其在食品供應(yīng)短缺的年代,一瓶美味的糖水罐頭給人們帶來愉悅,是沒齒難忘的,更是我們孩子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珍饈美味。
依稀記得,在我5歲的那一年,在外地教師進(jìn)修的二舅回來了,除了一些土特產(chǎn)外,還給我家?guī)砹藘善抗揞^。那是橘子罐頭,透過瓶壁就看到一塊塊月牙般檸檬黃的橘子片,晶瑩剔透,流光泛彩。
母親拿著罐頭,不顧我們姐妹仨眼巴巴的眼光,跟父親說,先放起來吧,不一定今后有個什么事能用到。父親頓了頓,看了看我們孩子們,說,咱這家里也沒什么大事,一年到頭也沒吃過什么好東西,就給孩子們吃了解解饞吧。我們一跳老高,立刻興奮地附和:吃了吧!吃了吧!
事情定下了,父親卻選擇晚上才吃,說晚上大家都沒事了可以安下心來品嘗,還說要把爺爺奶奶也喊過來。簡直就是年夜飯的派頭!
那天我第一次感覺到時間真慢,一次次抬頭看天上的太陽。終于捱到了太陽落山,我們姐妹仨跑去隔壁巷子的爺爺奶奶家,硬是把他們給拽了過來。然后全家人圍坐在八仙桌前,母親拿了幾個小碗小勺放在每人跟前。
接著,父親開始啟罐頭。他把那圓咕隆咚的東西拿在手里,見封口上貼得牢牢的鐵皮蓋,一時間竟不知從何下手。于是,他用手敲了敲那銀色的蓋,說,這鐵皮很薄,好辦。然后拿了一把菜刀,在蓋子上劃出個“十”字——甜蜜蜜的橘片兒終于展現(xiàn)在了我們面前。那天,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每人嘗了一顆,剩下的都讓我們姐妹仨風(fēng)卷殘云消滅得一干二凈??粗覀兝峭袒⒀实臉幼樱瑺敔斈棠绦χf,慢點吃,都是你們的。
在大人們的笑聲中,我們把湯汁一飲而盡后,還伸著舌頭,打著卷舔舐瓶子里最后那點余味。我們咂吧嘴的聲音惹得燭光一抖一抖的,大概也笑了吧。
印象中,有一次冬天吃糖水罐頭,那是在我七歲時。那年大冬天的我在外面玩耍,當(dāng)天下大雪天氣很冷,我玩時間長了流了汗就感冒了,父母趕緊把我送到南大街北頭的診所打吊針,輸?shù)诙恳簳r,父母疼愛地問我想吃什么,我不假思索地說我想吃橘子罐頭。父母就給我買了一瓶我思念已久,視為珍饈美味的糖水罐頭,是橘子罐頭。
那時糖水罐頭瓶蓋上是一層鐵皮,很難擰開,不像現(xiàn)在的包裝,一擰就擰開了,要用刀在上面劃開幾道口子,把鐵皮撬開才吃得到嘴。父親不知從那兒借來一把刀子就把罐頭給撬開了,我用鐵勺子一勺子一勺子地勺著吃,橘片吃到嘴里甜滋滋,一點都不酸,而且很軟很甜很好吃,橘子水也很好喝,喝一口下去,“如飲瓊漿”的感覺能滲透身體的每一根毛細(xì)血管。三五日過去,那滋味想起來依然令人垂涎。那時的水果罐頭真的能在大雪紛飛的大冬天給人帶來幸福感和甜美感受。
所以說,糖水罐頭這樣的寶貝,我們大多時候也只能在商店的櫥窗里看看,屬于“奢侈品”。像從來就沒想去吃《西游記》里的“人參果”一樣,我們基本上也想不起來要去吃。但有一回,因為實在要解饞,我便假裝生病。
我九歲的那一年,那是秋天剛到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微涼。那天下午放學(xué)后,我偷偷地在滄浪河岸邊沖澡著個涼。不過這一回裝病裝出真病來了?;氐郊乙估锇l(fā)高燒,到天明的時候家里的大人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燒得開始嘟嘟囔囔地說胡話了。
父親氣得直跺腳,在院子里嚷嚷,要背我去南大街北頭的診所打吊針。我額頭上敷著濕毛巾,雖然蜷著身子燒迷糊了,可是聽到父親嚷嚷聲,卻撕著床單揮著胳膊蹬著腿,又哭又鬧。母親貼著我的耳朵聽了幾遍才弄明白,她兒子嘴里叨念著不去打針,要吃糖水橘子罐頭!
于是,父親大步流星地跑到街上買了一瓶糖水橘子罐頭。父親一只手扶著玻璃瓶,另一只手握著螺絲刀將密封的圓頭蓋沿著螺絲口撬開,放進(jìn)去一些空氣,凹陷的瓶蓋“砰”的一聲微微彈起,然后就很輕松地擰開玻璃瓶上的鐵蓋。
那次,母親輕輕地用帶著鐵銹味的勺子,一勺接一勺地喂著我吃,我頭都不抬一下,直到將瓶中所有的橘子瓣全部吃光為止。吃完橘子瓣,母親就把罐頭瓶口倚著我的嘴,讓我一口喝完剩下的罐頭水,喉嚨頓感一陣甜甜的酸酸的,有點涼得冰牙,雖然還有一股濃濃的香精味,但我感覺很爽口過癮。到了下午,我竟然完全退燒了,滿血復(fù)活一般,在院子里攆著小黑狗,歡蹦亂跳地轉(zhuǎn)圈。
那個年月,吃過的罐頭瓶是不會輕易扔掉的,是難得的珍品,直到現(xiàn)在我家里還有以前吃的罐頭瓶子。瓶子還可以二次利用,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熟玻璃”,開水也燙不裂的。玻璃瓶的用途就多了,父親會拿去當(dāng)茶杯,母親會拿去存放調(diào)料或者咸菜,而我會拿去當(dāng)筆筒,或者回收換錢、或者裝蟋蟀玩,還用來去河塘里捉小魚和蝌蚪。甚至院子里的窗臺上擺放十來只空罐頭瓶,也是一種無聲的炫耀。
印象中,同學(xué)小軍的父親在縣城食品廠生產(chǎn)橘子罐頭。他父親下班回來,經(jīng)常給他帶回成沓的罐頭包裝紙,都是打錯生產(chǎn)日期作廢的。作廢的罐頭包裝紙在小軍手里居然成了寶貝,他還用它當(dāng)過寫字本,當(dāng)年班里的同學(xué)們是那樣地羨慕他。
如今到商超購物,貨架上各種各樣的水果罐頭琳瑯滿目,應(yīng)有盡有。當(dāng)年令我們垂涎欲滴的糖水罐頭正逐漸被人們淡忘,但我仍懷念小時候糖水罐頭的甜美正宗味道,它是童年記憶中的珍品,我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