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情迷黑河(小說)
情迷黑河(修改后,小說)
清晨,一輛由哈爾濱駛往黑河的列車軟臥里,一位讓人見了就難以忘懷的中年女士,依偎在車窗旁,正手托香腮向外凝思著……她那凹凸有致的五官和身材,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膚及軟緞似盤在腦后的秀發(fā),使得她的側(cè)影如大理石的雕像。
她一動不動地任憑著窗外黑油油的土地、望不到邊的大豆、高粱從眼前飛過……時不時深深地呼吸著只有北大荒的土地上三伏天才有的涼爽清新的空氣,嘴里不禁喃喃著:“37年了,朝思暮想的龍山,今天我回來了,回來看你了?!?br />
當(dāng)火車剛剛駛進在龍山屯站,她就急不可耐地向站臺上張望。暮地,她恍惚看見站臺上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女人原本清澈的雙眸瞬間被淚水模糊,那是個身材修長,白凈秀氣,長的很帥的,且在她心里一直住了近四十年的年輕書生?!瓣烁瘛悄銌??晁格哥哥,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女人心里叨叨著,淚水溢滿眼眶。當(dāng)車緩緩地停下來時,她急切地隨著人流走下火車。
女人走下車來的時候,卻尋不到那個人了。當(dāng)小小的龍山屯車站只剩下她和對面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時,在對視了許久后,還是老人先認(rèn)出了女人:“小劉,劉曉莉,是你吧?”
“老營長,老營長,是我,我是劉曉莉?!眲岳蚣膊缴锨埃斐鲭p臂抱住了老營長。
她的頭靠在老營長的肩膀上抽泣起來“老營長,快四十年了,我都認(rèn)不出來您了?!?br />
“你變化不大,沒多大變化?!?br />
“瞧您說的,老了!”劉曉莉說。
老場長不容分說,拎起劉曉莉的提包,說:“孩子,走,回家去,你嬸在家等你呢?!碑?dāng)他們快到家時,就看見翠花嬸子站在門口正遠(yuǎn)遠(yuǎn)地眺望。老營長說:“你嬸子打前日聽說你要來,就坐臥不寧了,又是殺雞又是宰羊的,那個興奮勁就甭提了。”走近后,翠花嬸子拉著劉曉莉的手,從頭到腳上下一邊打量著,一邊喃喃著說:“嗯,是你,是曉莉,沒變,沒變……”然后拉著曉莉往屋里走……
晚上,曉莉住在老場長家,老場長夫婦陪著曉莉嘮呀,聊呀……直到夜深人靜,月上中天。
“老營長,我這次來,想……”
“你別說,讓我猜猜?!崩蠣I長略加沉思后說:“你想去看看晁格,是不?”
曉莉一聽,眼淚刷地一下子流了下來。她用手擦掉眼淚,驚訝地問:“您知道我們的事?”
“嗯,當(dāng)然,我是你們的營長哦??删褪侨吣炅?,那片荒蕪的土地不知啥樣了!”老營長說,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說:“你等等,我這還有晁格臨死的頭天寄存在我這,讓我日后有機會給你的一個木頭小盒子?!崩蠣I長說著,走出去,一會兒,手里抱著一個白松做的小木頭盒子走進來,遞給了曉麗。曉麗的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曉莉顛簸一天了,不行先睡覺,明兒看完鄉(xiāng)親們咱們一起陪她找找去?!贝浠▼鹨姞钫f。
“好吧,就這樣。曉莉,你別著急,明兒咱們?nèi)フ艺?,睡覺吧!”老營長說著和翠花嬸走出屋去。
曉莉待老營長夫妻倆走出屋,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里面躺著她送給晁格的那本詩集,還有一個首飾盒子,里面是一只碧綠的蝴蝶翡翠吊墜和一張發(fā)黃的小紙條:“親愛的曉莉:這是我奶奶送給我的家傳翡翠,是作為將來娶媳婦的聘禮。我現(xiàn)在留給你,以明我心,你已刻在我心,不要再想我,無論你到哪,我都會陪著你。你的晁格絕筆”曉莉撲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臉嚎啕大哭起來……
轉(zhuǎn)天一大早,老場長帶著劉曉莉,到連隊去看望鄉(xiāng)親們。龍山的藍(lán)天格外晴朗,綠水格外清澈,陽光格外溫暖。農(nóng)場變了,一改過去荒僻落后的景象,這使劉曉莉很興奮。鄉(xiāng)親們見到當(dāng)年的知青劉曉麗,那個親熱勁就甭提了。走了幾家之后,老場長帶著她來到龍山腳下,那里長眠著當(dāng)年二十幾位知青戰(zhàn)友。老營長兩口子帶著曉麗一個一個仔細(xì)找尋。墳?zāi)贡豢菸囊安萋駴]了,那叫一個冷落,凄涼。有的近乎夷為平地;有的墳頭上只插著塊兒朽爛不成型的木板,名字依稀可見;有的一冢黃土,碑牌蕩然無存。
劉曉莉她們時而弓著身子,時而貓著腰,撥開半人高的野草,在這片墓地上一座一座地找尋。她心里在默默呼喚:“晁格,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他們就這樣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找了好幾個來回,也沒有找到晁格的墳?zāi)?。“他的尸骨能到哪里去了?”曉麗心急如焚,胸中好像憋著一口氣喘不出來呵。眼看著日落西山了,老營長說:“要么我們今天先找到這里?;仡^再打聽打聽其他的人?!?br />
“只能這樣了”劉曉莉失望地說。
這一夜,對劉曉麗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她躺在床上,眼睛望著窗外漆黑天幕上的無數(shù)顆亮晶晶的星星。“晁格,哪一顆是你啊?我從大洋彼岸,跨過千山萬水來找尋你,可是你卻不在這里。你究竟在哪里?37年了,無論我經(jīng)歷了多少磨難,卻始終都沒有忘記你呀!”你為什么要尋短見?難道是和那可怕的黑夜有關(guān)系?”曉麗想到這,突然,與晁格相識相戀的一幕幕和此后那個可怕的黑夜像電影一樣浮現(xiàn)在眼前……。
那年春天,劉曉莉從一營被借調(diào)到團部宣傳組。一次吃晚飯時,她偶然抬頭,發(fā)現(xiàn)桌子對面不知什么時候坐著一位高大挺拔,英俊秀氣似電影明星馮喆的白面書生,她的心一下子就突突地跳了起來。曉麗只覺得自己的臉在發(fā)燒。
“新來的啊,從哪里調(diào)來的?”低沉的男中音在耳邊響起。
“從一營借調(diào)來報道組的?!眲岳蛐邼卮鸬?。
“一營?我就是從一營來的,怎么沒見過你呀?你是哪屆的?”
“我是69屆初中?!睍岳虼鸬?。
“哦,北京人?”
“是。”
“哦,認(rèn)識一下,我是天津來的,六六屆高中,晁格,以后就認(rèn)識了?!?br />
晁格,原來他就是那個姑娘們眼中的偶像,大才子晁格哦!曉莉想著,脫口而出:“你就是晁格哦?”
“是呀,怎么了?”
“沒怎么……”曉莉不由地臉又發(fā)起燒來。
“呵呵……慢慢就熟了!”晁格輕松自然的一笑走掉。
短暫的接觸,晁格像是刻在了曉莉的心里。
宣傳報道組是政治處下屬,劉曉莉經(jīng)常給上級機關(guān)或者報社寫材料和新聞稿件,經(jīng)常到政治處請示審閱和批準(zhǔn)。所以就和晁格接觸的越來越多,慢慢地熟悉起來了。
劉曉莉生在舞蹈世家,爸媽都是舞蹈學(xué)院教授,她自小學(xué)過跳舞,身材修長,長得又漂亮,一雙柳眉下,兩只水汪汪的杏核眼,高挺似玉雕的鼻子,櫻桃般的小嘴,一笑兩個深深的酒窩,只讓人覺得是仙女下凡。
而晁格在校時就是高材生,出身書香門第,父母皆是大學(xué)教授,人又儀表堂堂,寫的一手好文章,自當(dāng)清高不俗。
兩個年輕人郎才女貌,自是互相吸引。劉曉莉常來政治處辦事,開始接觸時,兩人還都是有點膽怯不好意思。后來接觸多了頻繁了,心態(tài)也就自然了。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加班寫材料,寫稿件,兩人在一起工作時總有使不完的勁。再后來,兩人開始討論詩歌寫作了,總恨在一起的時間太短,辦公樓里經(jīng)常最后滅燈的是那兩個辦公室。
兩人只感覺到一種朦朦朧朧的心情,只感覺在一起美美的。那種含而不露,潛于心而無言的美感使青春的熱血萌動。
春播時節(jié)是全團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最關(guān)鍵的時候。團營各級領(lǐng)導(dǎo)絕大多數(shù)都下到連隊坐鎮(zhèn)指揮,只留個別首長輪流坐鎮(zhèn)團部營部機關(guān)。
這天晚上,劉曉莉要發(fā)一篇稿件,拿著去找晁格審閱??赐旰?,劉曉莉纏著晁格給她朗誦詩歌。于是,晁格給她朗誦了《西去列車窗口》:
“在九曲黃河的上游,
在西去列車的窗口。
是大西北一個平靜的夏夜,
是高原上夜在中天的時候......”
那深沉渾厚的男中音讓曉莉的心不由地突突地跳動。她不錯眼神地凝視著晁格,心中涌動著從沒有過的暗流?!罢O!傻閨女,想什么了?”直到晁格的一聲問話,才使曉莉如夢方醒。
“我沒想什么,就是聽得入迷了?!睍岳蚰樇t紅的作答。
從那天起,劉曉莉更是得空就往晁格那跑,一會拿著稿件請晁格修改,一會是拿著一篇詩歌習(xí)作什么的請他講解。晁格也很高興,他們談?wù)摰脑掝}越來越多,內(nèi)容越來越深入,范圍越來越廣泛。漸漸地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依依不舍的感覺,一天看不見,就如同丟失點什么東西一樣別扭。
那是一個難忘的夜晚。團部辦公樓的燈光只剩下他們兩間辦公室亮著。劉曉莉拿著一篇通訊稿找到晁格,一同商討如何修改,如何投稿,談完工作后,劉曉莉呆呆地望著晁格臉兒紅紅地說:“晁哥,其實,我是很相信你的。”說完,用雙手蒙住了臉。晁格聽罷一驚。那個年代“相信”“信任”等官語是“愛”的代名詞。晁格說:“我比你大好幾歲呢!”。
“我不怕,我就是……就是……”
晁格知道曉莉想說什么,他顯得有些沉重地說:“我懂,可是人言可畏啊!”
“我們正常的戀愛,怕什么?”
“曉莉,你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劉曉莉眼圈一紅,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她感到失望和委屈。晁格則不知所措地來回在她身邊走著,雙手不停地搓著……
還是劉曉莉打破了沉默,她從書包里拿出一本她在營里曾經(jīng)編輯的朗誦詩集《初升的太陽》,“送給你吧。這是我自己創(chuàng)作的?!睍撋蠚埩糁挠湍阄?,飄蕩在空中。晁格聞到了,他雙手接過來。并順手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找到一本賀敬之的《放歌集》遞給了劉曉莉說:“傻閨女,送給你?!?br />
曉莉轉(zhuǎn)悲為喜地說:“謝謝哥哥!”并猛不丁地?fù)ё£烁?,在他臉上迅速親了一下。晁格的臉通紅,木木地立在那兒。他們心照不宣地表達(dá)自己的情感。那時一本語錄,一本書籍或者一個日記本就是愛情的信物。
“十點多了,太晚了,明天我們還要下連隊,早點回去休息吧?!标烁裾f。這時辦公樓其他處室全部關(guān)燈了。劉曉莉只好戀戀不舍地走出辦公室。
晁格收拾完辦公桌上凌亂的材料,正準(zhǔn)備回宿舍,這時樓道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是劉曉莉又跑回來了,她氣喘吁吁推門就說,“我看見鬼了。”
“什么?怎么回事?慢慢說。”
“我從廁所出來,看見一個女人到咱們樓里來了,我緊追兩步,看見她進了一號首長辦公室。可那屋黑著燈啊。”
“警衛(wèi)室的戰(zhàn)士沒有阻攔??!?br />
“警衛(wèi)戰(zhàn)士不都下連隊了嗎?”
“哦?!标烁裼浧鹚玖畈堪l(fā)了團部機關(guān)支援連隊春播的通知。
劉曉莉上氣不接下氣?!笆组L屋里沒有人,那女人去哪里了,還不是土遁了。這不是鬼嗎?”
晁格沒有立即回答??粗鴾喩響?zhàn)栗的劉曉莉說“別害怕。沒有鬼。是你看花眼了?!?br />
“沒有,我明明看見有人進樓里來了。我們?nèi)タ纯窗??”說著她就拎著晁格的手往外走。晁格抽回了手,一把把她摟在懷里,小聲說“這件事情別往外說。今天就當(dāng)啥也沒看見。好嘛?聽我的。”
劉曉莉抬眼看看晁格,霎時間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好害怕,她就勢依偎在晁格的懷里。她感覺晁格拉來一條不知什么繩索,把他們兩個緊緊綁在一起,綁得這么緊。晁格緊緊把她摟住,生怕她被人奪去似的。那是晁格第一次把一個異性女子摟在懷里面。劉曉莉也是第一次被一位傾心的男子摟在懷里。晁格比劉曉莉大七歲,被擁抱在懷里面劉曉莉抽泣了,從來沒有陌生男人擁抱過她,她全身涌動著愛的暖流。她不再顫抖。她陶醉了。她體驗到隔著厚厚衣服他的身體溫度。這股體熱傳到她的胳膊,然后擴散到全身任意流動。她感到他肩膀的肌肉,那是實在的,比她所知道的任何事物都實在,好像是一座靠山。他微微前傾使臉頰貼著她的臉,她覺得他真好,希望這一刻永遠(yuǎn)延續(xù)下去。兩人都默不作聲,只是站在那里,把相互感覺傳遞,吸引,銘刻于心,永不磨滅。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樓道傳來開門的“吱扭”響,隨后伴著走路的聲音。這時屋里晁格和劉曉莉緊張屏息聽著,隔了一會兒,沒聲音了,他們悄悄地開了房門,回各自的宿舍了。
幾天之后,春播結(jié)束了,劉曉莉突然接到命令,調(diào)回原來的單位——一營營部。
這個調(diào)令,猶如晴天霹靂,劈開了兩顆黏在一起相愛的心。他們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突然把曉莉調(diào)回一營?
臨別的那天,是個春末初夏的晚上。團里派晁格送曉莉回一營。一路無語,快到一營了,曉莉說:“我想下車待會。”兩人騙下自行車,四目相對,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曉莉突然一頭埋進晁格的懷里,用他的胸膛堵住自己的嘴痛哭起來。晁格的淚水也從那堅挺的鼻翼流下來?!皶岳?,別這樣,讓人看見對你更不利。你先回去,我了解一下情況再說。"
“哥,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呀!”曉莉抽泣著抬起自己的頭說。
“我,我也舍不得你,可我們又能怎么辦?好在我們還會經(jīng)常見面的。還是上車早點回去見見老營長。”曉莉只好上車??粗鵂I部的燈了,曉莉說,“哥,就送到這吧,”晁格和曉莉下了車。兩人默默無語又走出了100米,曉莉停住腳步說:“哥,你回吧!”
“曉莉,好好睡覺,別瞎想,日子長著呢?!笨粗烁褚徊揭换仡^走去的背影,曉莉說到:“哥,我今生非你不嫁,你等我?!标烁駴]敢再回頭,而是徑直上車,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