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我的母親(散文)
世界上最偉大的就是母愛,母親,是世界上那個最疼我愛我的人。我時常發(fā)自內心的呼喊,幻想著能把母親喚回來。
一
一晃,母親離開我們近30年了,她的音容笑貌一直在我的腦海中縈繞。每次想到母親,總是觸摸到我內心最柔軟處,五臟六腑都是痛。母親是1992年4月30日在華西醫(yī)大動手術失敗而成為植物人,躺在床上兩年多后去世的,雖然我們照顧得很好,從未得過褥瘡,但最后仍是廋得皮包骨,身體器官衰竭而離世。
母親很苦,幾歲時她的父親去世,其母改嫁,母親就到我父親家里當童養(yǎng)媳,沒有與同齡人一樣上學讀書。但她愛憎分明,思想覺悟高,20歲以前就入了黨,23歲就擔任生產隊長,之后又當了大隊婦女主任。母親為人極為公正,在群眾中威望很高,誰家婆媳吵架、鄰居間糾紛都是她出面調解,大家也比較信服。大隊婦女主任不脫產,每天需出工掙工分,父親遠在四川,母親既要照顧年齡已大的婆婆,又要看顧五個小孩,幾個小孩輪流生病,都是母親抱著從孝感到武漢看病,有多辛苦,母親從來不說。
二
1974年全家遷家到四川渡口(后更名為攀枝花),母親就成為隨遷家屬,全家住在攀鋼動力站旁的金沙江邊的預制板、油毛氈搭建的平房里,夏天熱得要命,冬天四處漏風,好在攀枝花的冬天不太冷,就是旁邊有一條攀鋼焦化廠的大排水溝,每天水聲大,氣味極為沖鼻難聞。由于母親的潑辣能干,又被五公司任命為“五七連”指導員兼翻砂廠廠長,雖然是“官”,但母親從來都是與大家一起干,且身先士卒。翻砂廠在江邊,母親帶著一幫家屬將預制好的鑄鐵制品如窨井蓋、鑄鐵管等肩背或抬著爬坡上坎到公路上裝車,這是一般男人都吃不消的重體力活,且危險性極大。有一次翻砂抬鐵水,鐵水濺到母親的左小腿上,頓時疼得滿頭大汗,在家躺了好多天,傷口好了之后留下一只拳頭大的一塊疤。在“五七連”,母親沿襲了在農村時風風火火的性格,快言快語、正直無私,大家有什么困難、家里不和等,都是請母親出面做思想工作,所以母親人緣極好,與大家關系都很融洽。
母親極為節(jié)儉,很會過日子。盡管母親在翻砂廠工作,但家里五個小孩讀書,吃穿也是一筆巨大開支。父親是老三級工,工資是45.99元,每月到月底那幾天就沒錢用了,母親就到條件較好的人家借10元錢,下個月開工資后就趕快還了,到月底又去借,這樣拆借的日子持續(xù)了一年多,直至大姐參加工作稍好些。那時候雖然生活艱苦了些,每年過春節(jié),我們幾個小孩每人有1元的壓歲錢,都有新衣服、新鞋子穿,上衣和褲子是到商店扯的布請裁縫做的,鞋子是母親用攀鋼燒結機舊皮帶劃的鞋底、用舊布糊的鞋幫納成,這樣的鞋子穿了很多年,直到我參加工作后才穿上人生中第一雙皮鞋。(如今想穿這樣的布鞋卻不得)但每年過年卻從不見母親穿新衣服,看著我們穿著新衣服嬉鬧,母親臉上總是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母親敢作敢當,極有正義感。她雖然沒有文化,但極明事理,性格急且直爽,說話總是大嗓門,滿口的孝感話。翻砂廠有一北方婦女,其男人大男子主義,經常喝完酒打罵她,有一次母親帶著幾名婦女上門理論,硬是將這男的“修理”得服服帖帖,從此他家的打罵聲就少了,其他有類似情況的北方大“老爺們”都或多或少改正了,生怕一幫子“老娘們”打上門來。隔壁李叔管教兒子極為嚴厲,青春期的兒子被打罵后離家出走,母親又幫忙到處去找,直到當天晚上12點才把小孩找回來。還經常讓我去幫他補習功課,后考上招工參加了工作,他們一家對母親極為感激和尊重。
母親就是這樣,忙忙碌碌,任勞任怨,用無休無止的付出,詮釋著什么叫善良。
三
天有不測風云。從1992年初,母親就經常頭疼,有時整晚不能睡覺,后去市中心醫(yī)院做了CT,診斷是腦膜瘤,當時醫(yī)療技術不發(fā)達,資訊也閉塞,我們醫(yī)療常識也缺乏,只想盡快解除母親病痛。后打聽到機械廠有和母親一樣的病人,是在華西醫(yī)院做的手術,于是大姐托人找關系住進華西醫(yī)院,臨近“五一”勞動節(jié),如果節(jié)前排不上手術,就要等節(jié)后了,母親怕多花錢,住在病房中很焦急。于是在晚上我們夫妻抱著兩歲不到的女兒去到母親的住院醫(yī)師家里懇求,教授聽了我們請求后同意盡量將母親的手術排在節(jié)前,我又連夜跑向醫(yī)院住院部將這個消息告訴母親,(須趕在住院部晚上關門前)往回走時天刮著風下著雨,在四月末的晚上十點多顯得凄冷的成都人民南路已基本沒有什么車和行人,妻子仍抱著女兒站在16路公交車站里,在略顯昏暗的燈光里身影顯得孤獨而細長……
在母親手術的那天早上,我們幫著將她扶到手術病床上,我明顯感覺到母親的手是顫抖的,眼睛里也有淚花,她不識字,我們也沒告知她,或許母親已感受到了手術的風險了吧。等待手術過程是煎熬的,被推出手術室,母親還是昏迷的,之后雖然醒來但顱內又大出血,搶救過來就成為植物人,在床上躺了兩年,于1994年臘八節(jié)那天還是去了,母親就這樣走完了她辛勞悲苦的一生。有時我們內心充滿自責:如果當時不匆忙作決定,母親就不用遭受這些痛苦了;如果等到第二年,就可以用伽馬刀動手術,母親的病或許很好治了。孝心有時也是一柄雙刃劍啊。母親一走,天塌了,其實家也就不成其家了,有時看到別人父母健在很是艷羨。
今天是冬至,成都的天氣寒冷襲人,金黃的銀杏樹葉被風刮著打著漩掉落地面,再過不久又要到臘八節(jié)了。臘八節(jié),是我母親的忌日,是我一個永遠的痛。想到這一天,我渾身戰(zhàn)栗,眼角濕潤。
作于2023年12月22日,12月24日首發(fā)江山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