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留在大地的足跡(賞析) ——讀《此情可待:李商隱的人生地理》有感
第一次知道李商隱且讀到他的詩是在初一的一次作文點評課上。點評課的主題是“如何給作文取個好題目”。當時,語文老師在講“題好一半文”的時候,就講到了那時很火的幾部影片《沙鷗》《于無聲處》《夜雨寄北》等。還說,這幾部影片都是用詩詞作片名,告誡我們也可以化用詩詞來作為作文的題目。
那堂課,我不僅知道了李商隱,背熟了他的《夜雨寄北》,還從老師的講述中得知在燦若星河的唐代詩人中,李商隱是繼李白、杜甫之后,別開生路,唯一能夠自成一家的詩人。
多年后的今天,當我手捧作家聶作平《此情可待:李商隱的人生地理》一書時,我流著淚走進了李商隱和“李商隱的人生地理”。一個在無情的世界里獨自深情,在悲情的世界里詩意縱橫的文學巨匠——李商隱向我走來。
《此情可待:李商隱的人生地理》通過追尋李商隱畢生行蹤,憑吊其生活舊址、旅行舊跡以及歌詠過的山川風物,來寫李商隱的一生。本書共八章,分別是:忍剪凌云一寸心、猜意鹓雛竟未休、一寸相思一寸灰、未知何路到龍津、萬里風波一葉舟、古來才命兩相妨、人生何處不離群、蠟炬成灰淚始干。每一個章節(jié)都是沿用詩人李商隱的詩詞,不僅讓我們感受到詩詞本身的韻味,更讓我們從這些詩詞中感知詩人生活過、游歷過、吟哦過的地方。
李商隱(813-858),出身于小官僚家庭,3歲離鄉(xiāng)漂泊,10歲喪父歸家。“四海無可歸之地,九族無可倚之親”,李商隱作為家中長子,常?!俺瓡┟住币匝a貼家用。
艱難困苦的生活并沒有壓垮李商隱,相反卻激發(fā)了他努力奮斗的志氣。在家鄉(xiāng)滎陽(今河南鄭州),李商隱在堂叔的教導下熟讀儒家經典和史部書籍,學寫古文古詩,練習書法。從此“讀書入仕,兼濟天下”便成為他歷經磨難仍不滅的理想。16歲那年,他便寫出了《才論》和《圣論》兩篇古體散文,受到了名家的稱贊。
829年,移家洛陽,李商隱遇到了貴人令狐楚,順利進入士大夫階層。次年,第五次應試,李商隱金榜題名了,27歲的他迎來了人生中的高光時刻,一掃此前四次落第的失落。
然而,因為娶了王茂元的女兒,深陷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他的仕途急轉直下。在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绹看來,李商隱這一行為就是背叛。身為“牛黨”中堅人物令狐楚的門生,卻做了“李黨”骨干人物王茂元的女婿,夾在中間的李商隱,簡直兩邊不是人,郁郁不得志。令狐绹的銜恨令李商隱悲凄愁苦、仕途失意、漂泊不定。
雖處于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進退兩難,但李商隱并沒有后悔娶了王氏,他們的感情很好。與妻子王氏的愛情是李商隱悲情人生中的一抹亮色。在與王氏相愛之前,李商隱是放浪形骸的,歌兒舞女侑酒歡宴是常事。但是,與王氏結婚后,李商隱好像變了一個人,成了一個忠誠的丈夫、一個負責的父親。為了生計,李商隱經常在外游幕與王氏聚少離多,對于家庭和孩子更是疏于照顧。李商隱寫下了許多思念妻小的詩作。其中寫于巴蜀的《夜雨寄北》,運用了含蓄委婉的問答方式,以及細膩的描繪手法,將離別后的思念之情表達得淋淋盡致。
詩人北島說,一個人的行走范圍就是他的世界。在行路難的晚唐,李商隱的足跡踏遍天南海北,在他短短的一生中,他先后到達過相當于今天的地理劃分的河南、江蘇、浙江、山東、山西、陜西、湖北、廣西、四川、福建等十多個省,這些地方在詩歌中多有反映,同時也是其漂泊不定的證明。終其一生,李商隱除了在秘書省短暫任職外,多數時間游幕于諸侯,以撰寫公文和應酬文字安身立命,過著失意哀愁的生活。理想與現實的巨大落差,是李商隱一生郁郁傷懷的主要原因。
大地在腳下,李商隱的詩在路上。在長安,李商隱寫下了“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在鄭州,李商隱寫下了“花明柳暗繞天愁,上盡重城更上樓。欲問孤鴻向何處,不知身世自悠悠”。在兗州,李商隱寫下了“嫩籜香苞初出林,於陵論價重如金?;识缄懞獰o數,忍剪凌云一寸心”。在成都,李商隱寫下了“人生何處不離群?世路干戈惜暫分。雪嶺未歸天外使,松州猶駐殿前軍”。在桂林,李商隱寫下了“身居俯夾城,春去夏還在。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在武夷山,“只得流霞酒一杯,空中簫鼓幾時回。武夷洞里生毛竹,老盡曾孫更不來”……李商隱不僅把足跡留在大地上,更是把美麗的詩行留在大地上,并且結出了碩果,綻放出了芬芳。
李商隱命運不濟,仕途坎坷,多次被貶,半生漂泊,他的滿腔壯志自然也無法得到施展。于是,就通過一首首的詩來排遣心中的憤懣、郁悶和不安。他是晚唐最出色的詩人之一,他流傳下來的詩將近600首,“如果說唐詩是一只絢爛的蝴蝶,李商隱一定就是蝴蝶翅膀上最奇詭的圖案;如果說唐詩是一座美麗的城池,李商隱就是城中夜彈錦瑟淚流滿面的異鄉(xiāng)人”。
李商隱的詠史詩,有很高的成就,它們借鑒歷史的經驗教訓來指陳政事、譏諷時世,使詠史成為政治詩的一種特殊形式。像“春風舉國裁宮錦,半作障泥半作帆”的靈動輕盈;像“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的深沉辛辣;像“永壽兵來夜不高,金蓮無復印中庭”的鮮明強烈。
李商隱素有“情詩之王”的稱號,他的愛情詩“感人至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毕瘛按盒Q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纏綿熾熱;“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的難舍難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復雜微妙;“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的痛苦絕望……凄美動人,廣為傳誦。
李商隱的無題詩,更是他獨具一格的創(chuàng)造,對后世影響很大。大都以男女愛情相思為題材,意境要渺,情思婉轉,聲調和美,讀來令人蕩氣回腸。其詩構思新奇,風格秾麗。他的無題詩也大多與愛情有關,多抒寫悲劇性愛情和愛情心理,有的則融入對社會人生的思考和體驗,有的則抒發(fā)懷才不遇的失意。
李商隱詩歌成就最高的是近體詩,尤其是七言律絕。李商隱繼承了杜甫七律錘煉謹嚴、沉郁頓挫的特色,又融合了齊梁詩的濃艷色彩、李賀詩的幻想手法,形成了深情綿邈、綺麗精工的獨特風格。
45歲時李商隱病故。他留下了著名的無題詩《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苯栌们f生夢蝶、杜鵑啼血、滄海有淚、良玉生煙等典故,追憶了自己的青春年華和生活經歷,宣泄悲傷、憤懣,全詩辭藻華美,含蓄深沉,情真意長,感人至深。
李商隱的一生是短暫、坎坷、失意的,又是燦爛、深情、豐滿的。正如《此情可待:李商隱的人生地理》作者聶作平說的那樣,在千年時空的穿梭中,感知詩人李商隱寂寞的人生,讓自己得到釋放,從中得到些許安慰,獲得繼續(xù)下去的勇氣和力量。